“等等?”周隐和陈裕卿同时出口。
周晏江将他与大夏公主的骨血摔死?
那周隐又是谁?
元宗川瞥了她一眼:“如若不是看到你这张脸,我也会以为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沉默片刻后,她问:“你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迟疑不定的眼眸,认真颌首道:“周显。”
虽然周隐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身躯仍然轻轻一震。
这两个名字之中的深刻寓意,让她不敢去思索其中隐秘。
周显……周隐……
恰恰是一明一暗,一显一隐,处在明处的那个已经死去,匿于暗处的那位得以重生。
十几年前的冤假错案,难道又是一番狸猫换太子之局?
而此时她只能沉默不语。
元宗川继续道:“栖鹤姑姑死了,她的骨肉也被东边残忍杀害,从此皇祖父缠绵病榻,药石罔效,一来二去……患上了癔症。”
周隐突然觉得心里有几分难过。
从小宠爱大的女儿,被人骗了拐了嫁到异国他乡去,父亲只希望她能和夫君厮守一生恩爱白头。但是天不遂人愿,国仇家恨之下,红颜一朝殒命,而残留的骨肉也不得苟延残喘于世,他自己被病痛折磨着,也渐渐失去了神智。
那他心中该是多么痛苦与煎熬?
“他总是幻想着姑母还在人世,只是像往常一样喜欢溜出宫去玩,一玩就忘了回来。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命人画下姑母的画像分发到民间去,谁能找到画像中的姑娘,悬赏万金,给予侯爵之位。”
“但是依旧没人找到她,对吗?”周隐问。
“嗯,”元宗川点头,随即叹息一声,“有一些打算浑水摸鱼的人,见到长得差不多的姑娘就带到皇宫里去,但是这些人怎么能瞒过他?再又一名冒牌女子被领进宫之后,他勃然大怒,下令把那些冒牌货全部处斩。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去冒领这些钱物了。
“而姑母的画像依旧流传在民间……百姓都知道这画像上的女子能够带来无边富贵,这一来二去,姑母就逐渐变成了他们心中的‘财神娘娘’。”
他话音刚落,周隐手边的茶已煮沸,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烫得她猛然一颤。
陈裕卿趁元宗川不注意,悄悄地在桌案底下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周隐抬眼,看到他眼中写满了关切,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都是旧局。”
斯人已去,似乎追寻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元宗川嗫嚅道:“我想……求军师一件事情。”
周隐和陈裕卿同时抬头。
小皇孙颇为拘谨,一直捻着袖口的那枚玉珠不撒手:“如果……您真是栖鹤姑姑的儿子,可否同我一道入宫,见皇祖父一面?”
听到他如此要求,周隐和陈裕卿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复杂神情。
大夏皇宫,如果能进入大夏皇宫,说不定可以发现许多旁人不知的隐秘……
但是太过冒险。
虽然现在两边休兵止戈,但若教旁人察觉到了周隐的身份,直接扣押也不无可能。
陈裕卿抬眼望着元宗川的双眸,里面没有一丝杂欲,只是纯真而真挚的请求。
他说:“你们不用担心出入问题,我来解决,定然会把你们安全送回。”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所认为的这个小小的请求,会对大夏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他只是一位想在皇祖父面前尽孝的儿孙,想把面前这位与姑母眉眼相似的人带回去,以慰其相思之情。
周隐沉默良久,回应道:“此事关系错杂,恕我不能立刻给出答复。请小皇孙先回营去,容我与吴王殿下商讨几日,再给您送信。”
元宗川犹豫片刻,还是应承了下来:“好。”
她的眉目略微舒展开,低头端起了茶盏。
这是要逐客了。
大夏国最年轻的小皇孙站起身来,支支吾吾片刻:“那……告辞?”
周隐立马起身:“我去送送你。”
她送元宗川到了院外,却看到一名头戴锥帽的女子与门口的侍卫有所争执。那女子扛着一只不大不小粗布包裹,正在试图挣脱他们的桎梏。
“放我进去!我要见姑娘!”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贵人在此,这里哪有什么姑娘?”
“是……是罗城唐家的五姑娘……她叫,她叫……”
锥帽轻轻颤动着,那女子顾忌着周隐的名讳,嗫嚅许久都没有吐出那两个字。
那是蕙香的声音,自她刚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就已经辨识出来。
周隐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先用身子挡住那边的情况,对元宗川道:“夜已深,小皇孙拿着我的令牌速速回去,莫再让无图将军担心。”
元宗川本来还想赖在这里看看究竟发生什么情况,而她这番逐客态度显然是不想让他得知任何消息。
他打了个哈欠。今晚诸事纷杂,确实也耗去了他大半的精神,于是他知趣地牵过拴在门口的马匹,冲她潦潦草草道了个别,就向城门而去。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周隐这才回过头来,制止了侍卫的动作。
方才挣扎许久的女子一袭素衣,衣服上打了不少的补丁。她胸口急促起伏着,盖在面上的薄纱时而被呼吸掀动。
周隐酝酿良久才遏制住打颤的牙尖,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蕙……蕙香?”
刚说完这句话,那女子猛扑过来,几乎要撞进她的怀中。
一声哭腔似乎要撕破天际。
“五姑娘!”
周隐俯身,回应着抱住在她衣摆处颤抖的女子。
她缓缓地揭开了遮挡在蕙香脸上的面纱,然后手腕猛地一颤。
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爱笑的姑娘,一双柳叶眉,两弯月牙眼,罗城哪家的公子上门拜访时都会多瞧她一眼。唐润秋还曾经打趣道,若是蕙香是个正经出身,此等容貌,保不齐姻缘能落到哪个簪缨世家里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周隐也曾经想象过她离开唐家之后的情景,左不过是唐知府与唐夫人举案齐眉,付姨娘继续暗戳戳地拈酸吃醋。唐四针对的只是她自己,六姑娘傻乎乎的,不值得她去作弄。然后她们挨个出嫁,蕙香跟着唐六一起伺候那位新姑爷,总比跟着她过风声鹤唳心惊胆战的苦日子好。
她眼眸一沉,望着身下抽泣不止的婢女:“先进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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