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像一碗热水,迟早都得凉。本爷走咯,嘻嘻。”
——热心市民牛先生
古伊弗宁是在医院的公示栏上看到那份援藏名单的——
“以救死扶伤的坚贞使命,担当践行医者的质朴初心,把优质医疗资源和先进技术送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为医学界和社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黑字白底,人员名单上有“牛可清”的名字。
古伊弗宁站在公示栏前,怔愣了一下午。
一只手颤抖着抚上那张公告,使劲地用指腹摩擦着“牛可清”三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名字抹去。
那个人,真的要走?
“牛可清,你好残忍......”
*
“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水吧,谢谢。”
这是个深邃的夜晚。
牛可清坐在飞往藏区的航班上,透过左侧的一扇透明小窗,静静地望着外面白色的机翼和灰色的云层。
飞机的发动声产生巨大嗡鸣,杯里的水微微颤动,星空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身的疲倦提醒着他,这是一趟遥远的旅程,需要穿越大半个祖国。
对于即将到来的援藏生活,牛可清很迷茫,同时又有些释然,因为他终于可以逃离那座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的人。
与如父之人死别,与所爱之人生离,这些都是难以忍受的苦痛,同时经历这二者的牛可清,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但是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己颓靡,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会显得他很弱鸡。
于是,他申请了当一名援助西藏的志愿医生,决定这件事,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考虑。
那是一份需要强大意志的工作,他将和他的同僚们将把先进的医疗资源辐射到西藏,帮扶当地落后的医院和卫生所,进行各方面的援助。
其实牛可清的初衷没有多伟大,他只是想要转移信仰,不想让自己依附某个人而活。
或许在做决定的那一瞬,年少时的随心所欲又回来了,他带着对生命无上的敬畏,还有对过往无比的厌倦,才做出了这种“离经叛道”的决定。
一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新陈代谢的机会。
在他的手机里,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全是那个人打来的,但牛可清一个也没有接,因为没有必要。
当然,他也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怨念,他甚至能理解对方。不过是人性而已,利己、自私、唯我主义,这些是他俩的共通点,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
只是,牛可清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也不想为难对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过分执著于爱情,到头来也可能是一场空。
正如老师给过他的一句话:“除却生死非大事。”
天地间除了生死,其余一切都可以看淡。
*
在刚到藏区的那段日子里,牛可清过得很苦。
需要援助的这片地区很落后,各类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牛可清和同事们就攀上四千多米的高原,深入牧区,给贫困的人们送医送药。
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恶劣,他们大部分时间是住在牧区的小平房里,饮食不习惯,气候不习惯,常常遭遇很多困难和艰险。
其中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高原反应。
胸闷唇裂、鼻腔出血,甚至呼吸困难,在这种状态下,单是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夺了人性命。
牛可清因为体格瘦削,高原反应特别强烈,时不时地就需要吸氧。
同事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能撑下去吗?牛医生,”
“能,”牛可清笃定地说道。
为了不拖大家后腿,他开始了每天一小时的慢运动,坚持在低氧地区把体质练上来,同时把进食当成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逼自己摄入足够的能量。
渐渐地,也就克服了这种高原反应。
尽管这里的生活很艰苦,但……牛可清遇见的那一个个闪光的瞬间,却总能令一切艰苦都很值得。
一位藏区的老牧民给他送来酥油茶,很香很浓,还能御寒,“牛医生,谢谢你把我治好。”
这位送茶的老人对牛可清很是感恩,前段时间他的口腔严重溃烂,就是牛医生给他治好的。
牛可清接过这份礼轻情意重的谢礼,笑得清澈:“不谢,是我应该做的。”
跟这位老人一样,这里还有很多心地质朴的人们,他们热情善良、单纯无私,非常懂得知恩图报。
和当地人相处,牛可清总是能感到心窝暖,他那颗曾经支离破碎的心,就是在这些简单而感动的瞬间被治愈的。
到后来,半年过去了,男人已完全浸润到新环境当中,他每天的生活变得忙碌而纯粹,不仅为患者们治病,还会为当地的口腔科医学生授课。
“牛老师,您帮我看看,这个病例还能怎样改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份医疗方案满分。”
“真的吗?”男学生很欣喜。
“不过哪怕是一百分,人也可以做到一百零一分。来,我教你,这里......”
每每看着这些学生,牛可清就像看见了大学时候的自己:勤学好问,对知识无尽地探索,对世界充满热情和悲悯。
“老师,您看,我也是一名老师了。”这晚,牛可清坐在屋前的板凳上,望向夜空中灿烂的繁星,如此念叨着。
他想念故人,便把哀思寄到一颗遥远的星。
男人独自坐在这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忽然觉得很孤独。
不过他不后悔来到这里,人有无数种孤独的方式,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种奉献的方式,将孤独的时间献给有需要的人们。
一位牧区的大娘牵着自家孩子路过,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牛医生!”
牛可清微愣了一下,爽朗地回应:“晚上好。”
这三个字每每从口中出来,他都会心尖一颤。
已经那么多个日子过去了,每次有人跟他说“晚上好”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人。
因为是真的爱,所以怎么可能会不想起呢?
那个人的脸就像韶光留下的依稀幻影,朝朝暮暮与他的心脏难舍难分,从未真正淡去。
他每天都在想古医生。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一种执念了。
大概是因为环境洗涤人心,在这片如此纯净的土壤上,日日面对这么美好的人们,心里有再多的戾气、再多的污浊,都足以被洗去。
如今的牛可清忆起这份爱,心境已然平静多了,撕心裂肺的感觉渐渐淡去,归于一份阔达的平常心。
上次他跟藏区的牧民们聊天,有个小姑娘问他:“牛医生,你有对象吗?”
牛可清摇头:“没有。”
小姑娘脸红红地问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牛可清点头:“有。”
“啊?”小姑娘失落又惊讶,“那你们没有在一起?”
牛可清笑了笑,用手拔着地上的野草玩:“嗐,他不喜欢我呗。”
他是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不是苦笑,而是坦然的笑,因为他是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人生每个阶段的心态都不同,他想起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光,已经不再痛苦,不再悲切,反倒思考了很多。
他想,那些纷争、纠葛,或许是每个追爱的人都会经历的,而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看对方作出怎样的回应罢了。
爱情里,求而不得和所愿成真都是普遍现象,既然他属于前者,那他便不应该强求对方,也不应该为难自己。
一句话的事,何必执拗。
小姑娘双手托着腮,嘴巴扁扁的,感叹这么好的牛医生竟然单恋,“好可惜哦......那位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
“有什么好可惜的?”牛可清给了她一个脑瓜镚,笑道:“我自己都看开了,你反倒替我可惜上了?”
“大家都希望佳偶天成的嘛,”另一个小姑娘嘟哝道。
“我曾经也是你这想法,自以为深情,都快把那位‘大美人’逼疯了,后来啊......”牛可清不把话说完,故意逗她们玩。
“后来怎么了?”“啊啊啊啊牛医生你怎么能留悬念呢?你好坏呀!”可爱的小姑娘们嗔闹着。
男人眼角一弯:“才不告诉你们,猜去吧。”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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