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目光中笼罩着飘渺雾气,神秘双眸是蓝,是灰或碧绿?时而含情脉脉,时而冷酷迷离。”
——波德莱尔
古伊弗宁觉得那双亲密的小情侣碍眼,因为害他意识到了某些事。
这是他第一次约人一起看展。初衷是为了让牛可清心情好点,但如今后知后觉……
这种行为是不是太像邀请对方与自己约会了?
男人的心咯噔一下,警铃大作:这番邀约会令牛可清多想吗?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无心栽柳,很容易使柳成荫。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直到牛可清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古医生,你为什么会喜欢弗兰的作品?”
“嗯?”古伊弗宁托着眼镜回了回神,答他:“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弗’字。”
牛可清:“……”
“开玩笑,”古伊弗宁收起痞气,认真地对他说:“以前在国外生活的时候,我性格有些孤僻,朋友也不多,十几岁,就一忧郁又中二的男孩,喜欢安静看书,于是经常到各种书店去挖宝。”
“后来就挖着弗兰的画集了?”
“是啊,我爱抱着弗兰的画集,坐在草坪中央静静地看,一抬头就能看见公园里的喷泉,幸运的话,还能看见一点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光晕。”
彩虹,喷泉,草坪和弗兰,这四样东西,是古伊弗宁童年里最美的记忆,就像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宝物盒。
而现在他打开了这个盒子,把里面珍藏的东西拿出来,和另一个人分享。
缓步走着,他们走到一幅画前,牛可清驻足凝视,看了这幅画很久。
古伊弗宁见他看得如此入迷,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幅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一幅以蓝白色调为主的抽象画,极简主义,却似乎有种魔力,让你一眼就能捕捉到里面的精髓,靠着突出的神韵辨认出这是一只白猫。
旁边还有趣地配上了一句三岛由纪夫的名言:“人类最应该向猫看齐。因为再没有比猫更冷淡、更无情、更任性,并且绝不任由人类摆弄的动物了!”
牛可清盯着这幅画一直看,久了转过眼去,看见站在他身侧的古伊弗宁——
浅发蓝眼瓷白皮肤,脸部轮廓精雕细琢,这个男人似乎也是一件值得欣赏的艺术。
“你跟它好像,”牛可清忽然开口说道。
古伊弗宁:“嗯?”
牛可清向前一步,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画,“你看它,高冷傲气,还有雪白的毛色,就像茫茫天地里的一团雪绒。天上……有只飞过的鸟为它衔了两颗蓝宝石,镶嵌在猫的圆脸上,变成了一双惊艳的蓝眼睛。”
古伊弗宁的眉峰挑了挑,像是听见了什么清奇的说法:“你是说,我像一只猫?”
“不像吗?”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一只什么样的猫?”
“你啊?”牛可清绕着他走了半周,慢慢地观察:“你是一只爱沾花惹草、傲慢娼.淫的猫,毛色光滑又柔顺,细长的胡须有点扎,给人一种很神秘的诱惑力。”
古伊弗宁低笑了下,以欣赏的目光看着牛可清:“很有趣,继续说。”
“还有你的那条尾巴啊,直直地竖起来,甚至越过了头顶,骄傲地指向高空,谁都不让摸。”牛可清故意瞥了眼对方的身后,仿佛那儿真长着一条猫尾巴。
古伊弗宁唇角一勾,像只狡黠的猫咪那般笑了。
展馆的壁灯是亮白色的,在牛可清的眼镜片上照出一条狭长的反光带,古伊弗宁没看清对方的眼睛,便歪了歪头。
调整角度再看过去时,那反光便猝然不见了,他清晰地看见镜片后那双黑色的瞳孔,被灯映出星点光芒,黑得像上好的油墨一样发亮。
黑眼睛的男人继续绕着他,不徐不疾地把剩下的半周走完,“你有一种携柔带刚的美,总爱警惕地观物察人。一双眼睛很漂亮,蓝得纯净无欺,令人难以抗拒,但我知道,里面装的全是乖戾的心思。”
古伊弗宁被剖析得丝毫无差。
他惊讶地站在那儿,与身后那副猫的画像相得益彰。他们是如此的相像,也不知,究竟谁才是一幅灵魂的画像,谁才是真实的缩影。
甚至恍然间,古伊弗宁觉得自己真是从那幅画里跳出来的猫咪,躺平在解剖台上,任凭牛可清拨开他的毛,抓住他的尾巴,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一股寒意如箭尖般渗透进男人的尾髓。
心惊之余,他觉得有趣非常,以同样的方式剖析牛可清,“如果我是猫的话,那你就是鸟,那只飞过为我衔蓝宝石的鸟。”
牛可清饶有兴致地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古伊弗宁没有回答,他微微俯身,凑到牛可清跟前,那一双高清镜片后的蓝眼睛微眯,细细地打量起牛可清的脸。
——认真得像在做学术研究。
过了足足几分钟,他才直起腰来:“听说过奎扎尔鸟吗?”
牛可清摇了摇头,“没有。”
“它是生长在危地马拉的一种鸟类,通体绿色的翎羽,眼睛是深黑色的,尾巴尖的翎羽很修长,你和奎扎尔鸟......给我的感觉很像。”
牛可清托着下巴,一歪头:“为什么像?”
古伊弗宁伸手,轻轻地摘下对方的眼镜,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的瞳孔很黑,眼角是一道流线型,给人一种......深邃感,就像森林里一片幽暗的墨绿色,会不停地释放氧离子,令身边的人很舒服。”
牛可清被他盯得脸发烫,好像听见了什么隐秘的情话,连嘴巴都磕绊了:“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鸟类……”
“奎尔扎鸟是自由的象征,”古伊弗宁将双手别到背后,考究地讲道:“据说,若是把这种鸟捕获并囚禁在笼子里,它就会立即死亡。”
牛可清抢回了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自由,毋宁死。这点倒是跟我挺像的。”
周遭无人,古伊弗宁凑到他的耳边,低语着:“大家都知道猫吃老鼠,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猫其实也吃鸟。”
那时的牛可清不知,古伊弗宁的话竟一语成谶。
后来的他,真成了一只奎扎尔鸟,被对一只猫咪的爱囚禁了。
求不得,也逃不走,一颗不再自由的心,就那样死在了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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