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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千金力 > 第303章 身份暴露
 
  待到傍晚时分,一行数人下山之时,被神医的话语,搅乱了一湾心湖的王琳琅,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而且心志坚定,宛如磐石,不是一个轻易被他人影响的人。对于周围的人或事,更是有着自己的判断与看法。
  她想,纵使冯宏对自己有所保留,隐藏了鲜卑人的身份又如何呢?至少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反而一直对处于困境中的自己伸出援手。至于他将来会不会伤害自己,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不能因为惧怕生活对于自己伤害,就像是一只小动物般龟缩着,不敢出洞口一步。那才可真是贻笑大方!
  再说,纵使来自不同的民族又如何?师祖就是大魏人,可是师傅却是汉人,可是身为异族人的师祖,却传给师傅名闻天下的秋水剑法,又将无敌霸王枪毫无保留地传给自己。教养之恩,培育之情,又怎能说得清清楚楚,算得明明白白?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它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一切邃心则可!
  她脚步轻快地走在山间的道路上,像是奔走跳跃的鹿。笑容,明媚而灿烂,犹如夏花一般。与冯宏的交谈低语之声,一如既往地随意与放松。
  冯宏的心,却远不及表面上那般宁静无波。或许是因为早年饱受病痛折磨,造就他一颗敏感多虑的心。自王琳琅与神医单独交谈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女孩心情有所变化。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那一似微起的波澜。但他一贯善于伪装自己,于不动声色之中,暗暗地猜测着。
  “冯大哥,天色已晚,不若我做东,请你下馆子吧!我知道有一处特色之地,那里的吃食,别有风味,好吃得不得了,简直要把人的舌头都酥化了!”约莫是想到了即将到嘴的美食,王琳琅直觉嘴里口水泛滥,不约地像一只馋猫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她这副自然而然毫不造作的样子,显然让冯宏心悦不已。他扬起了一抹笑容,温柔如水,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好,”他轻轻地说道。
  来到了建康城数月,王琳琅对于这座繁华富庶的城市,倒了有了几分了解。她左拐右弯,领着一行人穿街走巷,最终走到了一个路边摊。
  “老板,来五碗葱花牛肉面,十份驴肉火烧,”她熟门熟路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扬着嗓子喊道。
  “好嘞,五碗葱花牛肉面,十份驴肉火烧。”一个面相憨厚手脚麻利的中年汉子,跟着喊道,声音洪亮厚重,像是敲钟一般。
  “冯大哥,快坐啊!”王琳琅热情地招呼道,“别看这个地方简陋,但是那个牛肉面,还有驴肉火烧,简直是建康一绝啊!”
  贺星简直是要气得厥过去了。什么馆子,这破地方,环境如此简陋,连一个店铺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路边摊。看看这歪脖子断腿的桌桌椅椅,还有身着葛布衣衫粗糙不堪的众食客,简直是不堪入目,粗鄙至极。她怎敢请主子到这个地方吃饭?她怎敢————?
  然而,他的吐槽还没有结束,便惊恐万状地看到,自家清风明月一般的主子,轻轻地一撩衣袍,泰然自若地坐在那有着数道油污的桌子旁。
  见到他坐下,王琳琅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冯大哥,我跟你说,这里的牛肉面,还有驴肉火烧,真地非常好吃,我敢保证,你绝对会不虚此行。”
  话刚说完,笑颜满满的老板,已经端着两大碗牛肉面上来。大块大块的卤牛肉,饱满而丰韵,泛着暗红色的光芒,映着浅白的面条,绿油油的葱花,乳白色的汤汁,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更别提那迎面扑来的诱人香味,简直就是让人垂涎欲滴。
  王琳琅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口中,刚刚一个咀嚼,便觉得爽滑酥嫩,唇齿留香。一抹极为幸福的笑容,像是朝霞一般,出现在她的脸上,就连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在腾腾的热气之下,像是笼上了一层烟雾,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快吃呀,冯大哥,”她的嘴巴塞得满满地,口齿不清地催促着对面的男子。
  看着这般鲜活灵动,充满生活气息的女孩,冯宏的眼眸之中,流淌出一抹宠溺的表情,他学着王琳琅的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入自己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一直留意着自家主子的贺星,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了上去,正要开口提醒,不料冯宏一个眼神轻轻地扫去,他整个人便钉在了原地,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就连到嘴边的话语,也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半个字也无法吐露而出。
  王琳琅根本不管那主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吃得眉眼弯弯,心满意足,浑身上下透露出一副极为放松的表情,似乎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了开来。
  将四大碗牛肉面,连面带汤,给干得干干净净之后,王琳琅就将精力集中在滋滋滋地冒着油的驴肉火烧上。她点得份数较多,所以老板大度地送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她就着汤水,吃着驴肉火烧,吃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虽然动作粗鲁,但是整个人却随性洒脱,自有一种风流之意。
  看着这样的王琳琅,冯宏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在热气的熏染之下,这微笑,有一种带着暖意的温柔。就像是春风,被三月的阳光撒照着,似乎从无可捉摸的无形,变成了形态可见的有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其实,他的口味一贯偏向清淡,像这般既麻又辣的重口味的食物,他平时根本连碰都不会碰一下,更别提装面的瓷碗,碗弦上还有数个豁口。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难得的幸福。也许,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相伴在心爱之人的身侧,和她一起体验一饭一食的琐碎。
  两个人虽然不曾交谈,但是自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在周身流转萦绕,使得外人根本就无法掺加进去,也不忍去破坏。
  恨恨地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贺星,瞧着自家主子一副眼里心里皆是对面女孩的模样,心中哀嚎一声,将悲愤与忧虑,通通地化作了战斗力,闷声不语地埋头就吃。
  他算是管不了了,明明知道这个女孩是霸王枪的传人,未来极有可能重新掀起先帝在位时的一桩惊天大案,将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卷入惊涛骇浪之中。奈何自家精明睿智的主子,却义无反顾地一头陷了进去,可真是愁煞人亦!
  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恶狠狠地咬断,胡乱地咀嚼了几下,囫囵地吞了下去。突然,他浑身一凝,气息陡变,像是正在警戒的卫士一般,进入了战时状态。
  一个身影,像是游走的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狭窄的巷道,越过稀稀拉拉的人流,拐过七歪八拉的桌椅,径直走到了王琳琅所在那一桌。
  王琳琅从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中抬起头,惊愕地望着来人,“墨五,你怎么在这儿?我大哥呢?他也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
  “县主,你怎么在这么破旧的地方吃饭?而且,还,还带着魏国太子一起?”墨五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他简直无法相信,出身琅琊的王氏儿女,却像是一个市井中人一般,踏足这般低贱之地,而且吃得这般津津有味,豪爽无比!
  这样的王琳琅,似乎与他心目之中的偶像形象,截然不同,甚至格格不入。但是,莫名地,却更有吸引力。
  “哪里破呐?我瞧着还不错啊!”王琳琅吞下口中的汤,不以为然地说道,“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嫌四的?况且这里的东西,这么好吃,对吧,冯大哥?”
  说到这儿,她的脸色突然一变,似乎在一瞬间恍然大悟,“你是魏国太子?”她惊讶得像是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似乎有千万种念头,像是奔泻而来的激流一般,携裹着千钧之势,冲击而下,在她的心头,荡起了万千的泡沫,引起震耳欲聋的喧嚣。
  小石城的密林之中,那成车成车的兵戈剑戟,像是水中的暗礁一般,重重地撞上她的心魂,使得她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在王敦的第二次叛乱之中,眼前之人,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借由北方商家的名义,与大将军秘密勾结,走私贩卖军火,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个心思?想要将这南朝搅得更加混乱,在王敦与朝廷打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大魏从中享受渔翁之利吗?
  “县主,您不知道他是魏国太子?”墨五的嘴,张得很大,像是箱子口那般大。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嗓子发干似地。
  王琳琅没有理会他的呱躁,只是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那个温润如水的男子。明明是什么言语都没有,但偏偏那双眼睛里,仿佛翻涌着千百般的情绪,像是会说话一般。
  冯宏表面上从容淡定,波澜不惊,像是一轮姣姣的明月,但实际上,他心神不定,心中似乎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蠕动。
  “琳琅,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乃魏国太子拓跋宏。冯宏是我的汉人名字,我————”
  冯宏,不,此时应该称之为拓跋宏,有些艰难地解释道,可是,他的话语没有说完,王琳琅却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大哥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她径直对墨五说道。那张一笑眉眼就弯弯的脸上,此刻像是玉雕一般,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疏离。
  “公子在那边的楼上,”墨五偷偷瞥了拓跋宏一眼,手指向远处的一幢小楼。
  “那我们走吧!”王琳琅掏出一抹银锭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去。
  她走得很快,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抑或黏黏糊糊,像是一朵云一般,没有任何留恋,迅疾地朝远方飘去。
  “琳琅,王琳琅,”拓跋宏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跟在墨五的身后,在稀稀拉拉的人流之中,七弯八拐,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公子,”贺星站在自家主子旁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颇不好受。
  他虽然不喜欢那个王琳琅,巴不得她离主子远远地,但看着主子此刻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又矛盾地盼望着那个该死的女人,能够回头看一看自己的主子。
  可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回头,更谈不上有丝毫的停顿,她就那样无情地走了,没有任何留恋,仿佛主子只是她生命中一缕可有可无的轻烟似地,可真是气煞人也!
  拓跋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一身粉红的少女,像是黄昏薄雾里的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一般,慢慢地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一阵剧痛,像是刀子一般,捅穿他的胸膛,使得他每一根细微的神经,都为之颤抖。
  他忘不了刚刚那个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受伤,悲哀,讥讽,自嘲————。一切的神伤,都好像从那双黑白分明宛如黑白水晶的眼眸之中,倾泻而出,摄人魂魄,却又让人心碎神伤。
  隐瞒的伤害,会使人产生一种背叛的错觉,就好像真心对待的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地戴着一副面具。而今,真相揭开,好像那副面具,被一把锋利的镰刀,给生生地刨开。这一刻,说不出是看到面具下真面目的人更伤心,还是被刨开面具的人更伤心?
  前一刻,他还在幸福的蜜糖里,下一刻,就好似坠入了寒冷的冰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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