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微带酸涩与落寞的情绪之中,三人从幽僻的小巷,拐进了繁华而热闹的大街之上。拥挤的人流,喧闹的声音,丰富的色彩,一下子就挤入了眼帘之中。
这个偏安于一隅的小城,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受到王敦叛乱的影响并不大,街面上依然繁华依旧,人流如梭。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细细看去,竟多了许多江湖剑客的身影。
她压着心中的惊讶,看了崔琪一眼,岂料对方也正看过来。红衣的猪头脸姑娘,对着她悚然地一笑,凑近她,在她耳边说道,“这些人,大概都是你那姘头要钓的鱼!”
王琳琅心中诧异,萧博安这厮究竟在搞什么鬼?他想借那孙氏宝藏的钥匙来钓鱼,结果却来了这么多鱼。瞧着那些江湖客的面相,真是各种各样的都有。有温良无害的,有奸险狡诈的,还有凶神恶煞的,瞧得人心中暗暗吃惊。
大概是瞧见了那一身红衣,有几人竟朝她们靠了过来。看着他们来意不善气势汹汹的样子,王琳琅心中冷笑,估计崔琪天天一身红衣在街上转悠,变成了鲜艳夺目的靶子。这不,晴天白日里,就有人敢上来找茬了!
她心中有事,不想跟这些人纠缠浪费时间,便有意地散发出一种气势。
这种自内而外透露出的天罡之气,像是一股看不见的洪流,将周围之人推离数尺,不敢侵犯。而她们就随着这股不可小觑的洪流,来到了新开张的云水阁。
云水阁是一幢两层小楼。虽然不大,但地理位置优越,里面的装修摆设,更是雅致清新,令人眼前一亮。而那些精美新颖种类繁多的各式箱包,款式别致刺绣精美的各色帽子,摆放在各自的区域内,像是最夺目的珠宝一般,吸引着每一个进来之人的视线。
当她们朝大门走来之时,守在门口的伙计,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迅速地做出判断。然后,他像是一个门神似地,跳将出来,堵在门口,“诸位,你们不能进。”
“为何?”王琳琅好笑地瞥了崔琪一眼,淡淡地问道。
“你看你们,一个脸颊这般地丑陋,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不好好待在家里,还到处跑惹人嫌弃?还有这个,头发这么地古怪,而且衣襟断裂,服装不整,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人。如此,怎能进我们云水阁这般高档的地方?出去,快出去!”那伙计像是赶鸡子一般,挥手赶到。
崔琪都快气炸了。在自己的地盘上,竟被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给拦在了门外,而且还像是打发要饭的叫花子般,嫌弃地朝外赶,她直觉自己的面子大失特失,不由地柳眉一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怎么,认不得自家掌柜了?姑奶奶的脸胖了,肿了,就不认得呢?”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自称,惊得那伙计差点一蹦三尺高。“琪——掌——柜——?”他惊愕地大叫道。
他叫的声音如此之高,如此之愕然,不仅将几位正在店内转悠的客人的视线,给吸引了过来,还引起了门外附近几人的注意,他们转过头,正拿着一双双狐疑和警戒的视线,紧盯着他们。
王琳琅见势不好,装作无意地一个伸手,指尖在衣袖的遮掩之下,从那伙计身上轻快地划过。那伙计便惊恐地发现,不管自己叫得有多大声,可是喉咙里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不约地骇得脸色刹白,一双眼睛瞪得几乎都要裂开。
“还不退下!”崔琪满脸寒霜,低低地呵斥道。
那伙计满脸惊骇和恐惧,双手抚在喉颈之处,啊啊啊地似乎想要叫出声,却只是徒劳无功。此刻听到掌柜的如此吩咐,再也不敢有丝毫地逗留,只得按压下那颗砰砰砰跳动的小心脏,一溜烟地跑到了层层的架子之后,再也不敢露面。
“这个伙计来这里没几天,估计对我还不怎么熟悉,所以没有认出我来。”崔琪有些尴尬地低声解释道。然后,她的声音又突地拔高,快活地叫嚷道,“这里的箱包特别好看,我们进去看看。”
门内,门外的探究视线,慢慢地撤了回去。
倒是一直埋头在账册里的长生,从柜台后探出了头,见到是他们三人,脸上不约地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放下手中的册子,急急地走了出来。
“小舞,”他兴冲冲地唤道,笑意都要从那两个小酒窝飞了出来,“你完全好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像一只快活的小鸟一般,扑棱棱地冲了出来,想要抓住王琳琅的手。但临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缩回自己的手,兴奋地揉搓着,似乎无法安放那种全然的欣喜。
王琳琅见状,不约地笑了。这个心思赤纯的青年,还是这般地一心为她着想。她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双激动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摇了摇,柔声地说道,“多亏了长生,否则,那些可怕的内伤,糟糕的外伤,准会让我吃尽苦头。”
长生的脸,唰地一下子全部变红了,像是熟透了的山柿子一般。他连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王琳琅一眼。
在这低头的一瞬,一张肿胀得像是发面馒头一般的脸,突然凑到了他的眼皮底下,唬得长生大惊失色,心惊肉跳,赶紧地后退了两步,与那张青青紫紫鬼斧神工的脸,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崔琪极为鄙夷地瞥了长生一眼,然后转过头,眼睛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色彩,像是饿了数十天的流浪狗,盯着一大盘吃食一般,死死地盯着王琳琅,“琳琅,琳琅,刚才你使的是什么功夫?真是太他娘地邪门了,太他娘地好使了!只那么轻轻地一点,那伙计就不能说话了!哎呀,真是太神奇了!你可不可以教我?”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娃娃一般,她紧紧地攀附在她的胳膊上,撒娇似地低嚷道。
若是平日,这撒娇可能还有点效果。可此时,配着她一张被打得又红又肿又紫的猪头脸,怎么看,怎么地丑陋不堪,令人惊恐不已。
长生一脸便秘地看着崔琪,真不知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不是没有长脑子,竟然想让小舞教她功法?她莫非不知道,这世上的功法,绝大多数都是师门秘笈,宗族诀要,从来都是不外传的。她怎么能厚脸皮地提出这般的要求?
倒是慧染,一脸的平静。他看着站在侧前方的王琳琅,眸光静谧,淡然,仿佛只要是她的决定,不管是对,还是错,他便一律支持。
王琳琅一把拔开崔琪那张惊心动魄的脸,眼睛在各个区域扫视着,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琪姐姐,你若是在三个月之内,让这云水阁赚回一万两银子,我就教你这套点穴功法。”
“真地吗?”崔琪的声音募地拔高。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她的心里倾泻而出,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简直要像一只猴子一般,从地上一蹦三尺高。
“当然,”王琳琅说道。一边说,一边走,慢慢地将一楼巡视了一圈,“只要你用合法合理的手段,挣到这一万两银子,我就教你这套功法。长生和慧染,都可以作证。”
这套点穴独门功法,是师祖传于她的。虽不是什么强大的杀人秘器,但是用于自保却是绰绰有余。这个姑娘,性如烈火,脾气如风,颇为合她的脾性。况且还志向满满,以后要做她的靠山。虽然她并不需要任何人做她的靠山,但这份心意,却是最为难得。
长生愕然地点点头,有些嫉妒地看着崔琪,心中直念叨这个婆娘简直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能得到小舞的独门功法。
慧染浅淡地一笑,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没有再说任何的话语。
“好,”崔琪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一定会在三个月挣到一万两银子。”那模样,那架势,像极了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一般。
“长生,要不要一起学?”王琳琅转头看想长生。
“我也可以学?”长生直觉自己好像被馅饼砸重了,脑袋变得晕晕乎乎,右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说道。
“当然,长生数次救我于困顿伤痛之中,一套点穴功法,又怎生能抵得上长生对于我的恩情?”王琳琅看着一脸羞红满眼惊喜的长生,心中漫起了一抹温暖。
这个人,结缘于自己的少年时代,当师傅离世之时,他默默地陪伴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了最无助最绝望的日子。而且,对自己,更是有无数次的救治之恩,一套功法,相对于他真心的付出,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心中既是打定了这个主意,所以当她替那个被吓蒙了伙计解穴之时,她便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番。虽然没有任何的解说,但那优美潇洒,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却像是花蜜吸引蜜蜂一般,牢牢地锁住了旁观者的视线,引起了他们发自心底的惊叹。
可怜的伙计,哑穴被解开了,刚刚体验到重新开口的狂喜,可这狂喜还没有持续一会儿,那个面目清冷的白衣女孩,又伸手在他身上戳戳点点,使得他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先后体会到极度的麻,抖如筛糠的颤抖,突如其来的莫名狂笑,还有苦痛流涕的嚎啕大哭。
这倒霉的伙计,面色刹白,缩到角落里,颤抖得仿佛是狂风怒吼下,瑟瑟发抖的叶子。他睁着一双惊惧的眼睛,看着一身白衣的王琳琅,仿佛是在看着白无常。
王琳琅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走到那伙计面前,看着他惊恐万状,似乎下一刻就要噎过气的样子,慢慢说道,“这是给你的补偿。记住,顾客,就是上帝,是神谛,需要我们用心去服侍,而不是以貌取人。”
可怜的伙计,似懂非懂,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手中的那张银票上时,他的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根本就挪动不开半分。惊愕,狂喜,不可置信,忐忑不安等种种情绪,好像是涌动的潮水,从他的眼中,一一迭起,又喧嚣着落下。
“哎呀,琳琅,你竟打赏这伙计五十两银票!”崔琪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大呼小叫道。
岂料那伙计,被这嗷嗷的大嗓门一惊,似乎从那懵懵懂懂的迷糊中惊醒过来。他一把攥住那银票,好像生怕旁人夺了去。他攥得那般有力,以致于手指上的青筋痉挛般凸起。然后他攥着那银票,像是护食的动物一般,警惕地看了那围着自己的几人一人,然后连走带爬地跑了出去,咚咚咚地下了楼。
“跑得比兔子还快,”崔琪嘀咕了一句,然后双眼放光地盯着王琳琅,像是一个饿汉子,盯着一坨肥肉一般,吞咽了几下口水,“琳琅,你真得要把这功法教给我吗?”她有些不可置信。
“先把那一万两白银挣回来再说。”长生在旁边凉凉地说道。这个死丫头,脸皮比树皮都厚,死乞白赖地巴着小舞,他看得就是火大。
“好,我先去挣那一万银子。”崔琪一撩衣袖,一副大干一场的豪迈架势。心急火燎地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她唰地一下蹿了回来,一把拽住长生,“走,我们的账册还没有对完,跟我去对账。”
“你——你——快放手,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长生像是受到侵犯一般的良家女子一般,面红耳赤神色慌张地嚷道。
“你是男人吗?”崔琪哧地鄙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俩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顺着楼道而下,渐渐地远去,二楼这个偏于一角的小小休息室,瞬间便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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