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禁转头看向那个少女。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只见那女孩,头上的发丝无风自动,脖颈间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扭曲,眼眸中竟有猩红的液体落下,她——她——竟然流血泪了!
那两行血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那样地触目惊心,惊心动魄,又是那样地令人害怕,让人心生惧意。周围的人不禁往后悄悄地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那女孩身子却突地一软,瘫倒在地上。可是,那如钢铁般的手臂,还死死地搂着那具已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躯体。
原来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萧博安,一个手刃砍在她颈脖之处,将那女孩给生生地劈晕了过去。
萧博安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痛惜,也不知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女孩,也为了那个风采艳绝天下的男人。
王十一郎,风华卓绝,名满天下。可是,他既想保住家族,又想忠于皇权。然而,有时候,这两件事根本不能两全。若是今日,他安安分分分地待在王导身边,只管出手护住家主,不淌皇室这趟浑水,不强出头去救皇帝,那他根本就不会死,要死的也会是皇帝。皇帝要是死了,那太子的上位自然是理所当然。
然而,世事难料啊!那般风华的人,竟这样死了!死在了忠孝二字之下!
当王琳琅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头痛欲裂,全身上下充满了疲惫,心中有一种噩梦之后的无限惊惧与慌张。
她募地抬头,快速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件完全陌生的屋子里。一个有些熟悉的丫头正欣喜地盯着自己,嘴里激动地嚷嚷着,“小姐,你醒了,你醒了!”说完,边抹着眼泪边笑。
“小蓝,你怎么来了?这是哪里?”王琳琅疑惑地问道,也许是刚刚苏醒,她的脑袋一阵阵迷惑,似乎是没有清醒过来。
“小姐,你现在王府。我和我爷爷,是被王府的人从探花巷接来的。”那清丽的小佳人立刻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同时将她轻轻地搀扶着,坐了起来。
此时,一阵轻轻的扣门声,突然划破一室的寂静,从门口传了进来。
王琳琅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去,她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像是浆糊似地,被凝成一大团,有些懵懵地,搞不清状态。
小蓝瞧了一眼她的脸色,眼眸掠过一抹浓浓的担忧。然后她轻声地说道,“进来吧!”说完,她便弯腰对着王琳琅轻轻一福,脚步后退,安静地立在一边。
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男子,缓缓地推开门,慢慢地挪移着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就微颤颤地跪俯在地上,“老奴肖财见过小姐。”
“肖爷爷,你快起来,你怎么来了?”王琳琅见状,赶紧出声让他起来。让这样一个年老的长者来跪自己,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但是师傅说过,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那就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否则,一味地特立独行,处处地打破底线,那么势必在这个时代遭人孤立,步步艰难。
师傅?
王琳琅的脑袋,突然剧烈地一痛。在那一瞬间,似乎像是倒放影片似地,无数的片段,无序地,断续地,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中。
师傅!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着赤足,就往外奔。
一出房门,她便呆了!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海洋!那重重的屋檐之下,悬挂着无数白色的灯笼。各处的走廊,门洞上,都搭有白色的布幔。那些布幔,在风的吹拂下,像是海浪一般,晃动着,飘荡着,飘逸着,像一道道白色的利刃般,狠狠似刺向了她的眼眸,扎向她的心。
“小舞,小舞,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一个娃娃脸的少年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他面露喜悦,正是长生。
王琳琅将一双沁满泪水的眼睛,茫茫然地投向了他。
“小舞,小舞,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长生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抢在那婢女之前,先行一步,扶住了几乎摇摇欲坠的她。
“长生,长生,我师傅死了?他死了?”王琳琅紧紧地盯着他。她的这双眼,好生奇怪,看似在盯着她,实际上又没有看着他。它们没有焦点,没有光彩,没有灵魂,那么地呆滞,那么地无神,像极是一个提线木偶的眼睛。
长生眼睛酸涩得厉害,他红着眼眶,哽咽地答道,“是的,他死了。”
王琳琅的心顿时空了。她觉得整个人空落落地,仿佛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她一人,举目四望,唯有一片白茫茫。
“是的,他死了啊,死了啊!”她喃喃地说道,一滴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面之上。
长生的心突然一揪,看着她心死如灰的模样,猛地想起她在大殿里流着血泪的癫狂模样,他咬咬牙,从袖囊里摸出一个药丸,在手中不舍地摸了摸,然后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说道,“来,小舞,吃了它。”
王琳琅并不言语,只是如一只木偶般,任由长生将那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那旁边的婢女眉头微皱,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肖老汉一把抓住了手,并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那院落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而迫切,明显可见来人的心情,是何等地心焦和急切。
长生下意识地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小丫头引得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前来。那个男人身材微微发福,此刻,也许是因为走得急切,所以他的额头上渗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琳琅,琳琅,”他人未到,声音先到。待到近前,他一把拉住王琳琅的手,眼眶微红地说道,“你这孩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真正地是要把人给急死了!你父亲死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你父亲又如何在地下瞑目?”王涵哽咽地说道,两行热泪潸潸而下。
那引他前来的小丫头,眼中含泪,赶紧递过来一个帕子。那王涵把脸捂在那帕子当中,呜呜地哭泣,边哭边含糊地说道,“十一弟死了,我也难过伤心,可是,你小小年纪,便流下血泪,你还要不要你的身子了?损伤了心脉,你以后———以后———”
说到这儿,他几乎是说不下去了,只是耸着肩膀,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像是一个小孩子。
王琳琅心中的痛意,一波强过一波,但是,她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好像流不出任何的眼泪。她的感受几乎与她的人,完全地脱离了开来。
长生凑在近前,对着她低声地说道,“你刚刚吃下去的是凝心丸,可以在七日之内,暂时护住你的心脉,以免太过那强烈的感情,再次重伤了你。”
在王琳琅越来越困惑的目光中,他涨红着一张脸,急急地解释道,“昨日你在功力陡然突破之际,突然大悲大恸,险些走火入魔。若是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必将对你的身体产生毁灭性的后果。所以,预先服下一枚凝心丸,护住你那已经有了破损的心脉,对你有利无害。”
王琳琅静静地听着,既没有说赞同的话,也没有说反对的话,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立着,安静地听着,安静地看着面前痛哭涕零的王涵。
长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凝心丸那么地难得,那么地珍贵,可是,小舞好似并不领情。他不约耷拉下一张脸,闭上嘴巴,赌气似不再说话。
“七伯父,莫要哭了,带我去看看我的师————我的————父亲吧!”待着那个人突然爆发的情感渐渐地平息下去,王琳琅这才走上前,搀扶着这个整日笑脸哈哈的,此刻却脱下伪装真情流露的王涵,平静地说道。
“好,孩子!”王涵将那毛巾在脸上胡乱地一擦,正准备带着王琳琅往外走。
“小姐,”那安静充当布景牌的小蓝,突然一个疾步,挡在她的身前,身体微微一福,嘴里说道,“小姐,请容奴婢为你稍许整理梳妆。”
她话语刚落,众人不禁把视线落在王琳琅身上,这才发现她
只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赤裸着一双脚站在地上,连袜子都没有穿。
长安见状,俊脸一红,赶紧地转过身去。
“你这贱婢,怎生伺候主子的?竟让她打着一双赤足站在着冰冷的青石地上?”王涵大怒,拧着眉,一只脚狠狠地揣了过去。
小蓝身子一歪,像是一个易碎的花瓶似地,砰然落地。她的双手撑地,娇嫩的肌肤,被那粗糙的青石板擦伤,有鲜红的血液沁出,瞬间将那地面染红。
站立在一侧的肖财,嘴角痉挛般地抽搐了两下,手指紧紧地握着,再松开,握紧,再松开。几个深深的呼吸下去,他才压制住心中那扑过去将那胖脸男人一掌拍飞的冲动。
他的这个孙女,纵使出生不高,但是这些年也是在身边骄养着长大的。说是小姐的婢女,但是小姐一年到头,都跟着王斌在外面到处跑,她哪里真正做过几天婢女呢?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她捧在掌心的孙女,竟生生在他眼前被人一脚踢倒。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七伯父,你别迁怒于小蓝,是我硬要跑出来的,与她无关。”王琳琅一把拽住了暴怒中的王涵,“您稍稍等等,我——我——马上去穿衣,我们一起,一起去看我的————我的————父亲。”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才完整地说完这句话。
言罢,她也不看他人,身影微微一动,整个人像是一道白色的流光,募地一晃窜到了房内。
回到房中,她的视线落在那床沿之处,那里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孝衣,袜子,鞋子。它们都是白色,刺得她的胸口又是一痛。她机机械性地拿起那衣裳,袜子,鞋子,一一地穿好,有条不紊,安静无声。
待到王琳琅一身孝衣麻布,从那房中走出。一行人便越过重重的院落,走过一个又一个走廊,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门洞,终于到达了王家的住院。
那里几乎完全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灵幡,白色的布幔,白色的衣服,白色的人头,像是白色的大海一般。王琳琅觉得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在奋力地逆流而上,挣扎拼搏,终于她望见了她的彼岸。
在无数的人头攒动中,在无数的悲戚哀哭中,她的眼直直地落那黑色的棺木之上。在那里,它在那里,它孤独而醒目地位于大堂之上,像是大海中一个凸起的黑色岛屿一般,那样地孤寂,那样地凄凉。
王琳琅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之间被扎进了一把刀,那刀狠狠地往下一剜,将她整颗的心全部地剜出。她想哭,可是她发现自己完全哭不出声来。她疾步地上前,双手在那棺木上一搭,伸手一推,那沉沉的棺盖竟被她轻轻地推到了一旁,露出了那安静地躺在棺底的绝美容颜。
------题外话------
随着写作的深入,感觉笔下的人物,一个一个地活了。
他们有血有肉,有着自己不一样的面貌,更有自己鲜明的性格特征。
所以,当写到星坠这一章节,写到王斌在忠义不能两全的情况之下,舍生取义的时候,我自己竟然写得满脸泪水!这样一个惊才绝艳,风华冠绝天下的人物,竟然就这般死去,真是太让人心痛了!但,这也是这个人悲剧性的性格所致。他一心为国,心怀天下,但是宫廷阴谋,人心算计,这些阴暗龌龊的魑魅魍魉,像是黑暗中射来的箭,终是射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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