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当过去深爱你的那个人,逐渐成为你的一切之时,你却对她已不再重要了!
端坐在轮椅之上的姬安,微微地眯着眼,看着远处高台之上,那个一身盛装,仿佛浴火凤凰般的人时,心中沸腾的怒火,喧嚣的恨意,似乎达到了顶点。
他的手指,痉挛般地抓紧,将轮椅的扶手,生生地捏得凹了进去,像是嵌进去了五个指洞。如同冰霜寒雪的眉宇之下,一双眼睛宛如了充了血一般通红。那里面,似乎有地狱的岩浆在汩汩地往外喷射。
站在他身侧的长生,像是松柏一般,守护神一般地伴在一旁。表面上镇定无比,实际内心忧惧如同火烧。
这些年,公子的病情反反复复,像是在悬崖边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的深渊。可是,公子硬是凭着心中的一股执念,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罐子,明明罐身上有许多破损,裂纹,却还是命悬一线地维持了下来。
但是,若是那股深埋于骨血之中的疯狂执念,在一夕之间,坍塌崩溃,那这具饱受摧残的躯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可真地很难说。也许,他真地会彻底疯魔,残喘个一到两年,便会撒手西归。
想到这儿,长生心头便是一黯。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像是干瘪了一般,再也挤不出半丝活力。
明明,去年的冬日,还是好好的。
公子踩着黎明的光辉,沐浴着清晨的寒气,半是幸福,半是懊恼,回到了红袖招。看着他一会儿浑身上下,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打开,幸福得冒泡的样子,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吃肉喝血的恨恨姿态,他就知道,一晚未归的公子,定遇到了什么隐秘的乐事!
可是,现在,乐事,变成了祸事了!
那个女人站在光明的一头,万人的中央,接受无数人的顶礼膜拜,而自家公子,却立于这偏僻的角落里,遭人遗弃,被人遗忘。
难道在这个多变的世界里,维持不变的关系,已经变得这般艰难了吗?
就在长生胡思乱想之际,高台之上的帝后两人已经叩拜完天地,正预备进入太庙。一旦拜祭祖宗,名字上了皇家玉牒,所有的一切,将注定成为定局,再无更改。
太庙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一股浓烈的,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味道,迎面扑来。阴暗,沉闷,压抑,却又带着极为厚重的历史味道。
拓跋宏对着身侧的女人微微一笑,宛如十里春风,一路迤逦而来,带着醉人的温柔。然后,他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竟是邀请皇后携手并肩一起进去。
像烈焰一样的耀眼与美丽的皇后,出现了瞬间的怔楞。
自古以来,封建社会里都是男权至上,男人拥有绝对的权威。皇族太庙,一般情况之下,只有皇室正统的子嗣才可以进入。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竟不顾世俗的偏见,邀请一个女人一起踏进太庙。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感动,如同潮水,莫名地令人动容。
“陛下,此举不妥!”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臣,首先出声反对。他声音苍老,眼神犀利,看向皇后的眼神,像是簇着毒一般。
“陛下,此举不妥。”
一时间,无数应和的声音,纷踏而至。像是撞上了回音壁一般,回响阵阵。
立一个出身军伍,手握重兵,驰骋战场的女子为后,已经是惊天之举,如今还要邀请此女子一起进入太庙,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如若皇后诞下龙嗣,以陛下对这位的宠溺,那外戚之祸,岂不是近在咫尺?
忧国忧民的众位大臣,心中自有思量的皇室宗族,扑通通地跪了一地。黑色的头颅,磕碰在地,乌压压地一片,甚是壮观!
一身凤袍,国色天香的皇后,微微地梭转着眼珠,扫视了一遍四周,琉璃似的眼眸里,掠过一层似有若无的嘲讽之色。她微微欠了一下身,朝拓跋宏福了一礼,“陛下,您且自个进去吧,妾身在这儿等着就好!”
拓跋宏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一双澄澈如高山湖水的眼眸之中,像是世间最澄明的镜子一般,倒映着深藏着的人心,“罢了,你且等等。”
言罢,他转身就走。刚刚跨过斑驳厚重的门槛,便听到身后惊呼声,尖叫声,纷叠的跑步声,似躁杂喧闹的潮水一般,朝他的耳朵里一股脑儿地奔涌而来,一瞬间,似乎要把他的耳朵给撑爆。
拓跋宏募地回首,愕然地发现一场地狱一般的谋杀,正在他咫尺的距离之外,如火如荼得展开。
无数的箭矢,像是箭雨一般,噼里啪啦,汹涌而至。像是扎串一般,扎穿了毫无防备之人的脖子或胸膛。身着禁卫军服饰的兵卒,举着刀,拿着剑,像是闯进羊圈里的饿狼一般,一路凶残地杀将过去,直奔向皇后娘娘。
纵使出身暗卫营,但看着犹如猛虎下山,无区别杀戮的三路人马,像是尖锥一般扑向自己,脸色冷凝如霜的皇后,骨子里还是感到了一种悲哀。
哪怕救过皇帝陛下三次性命,哪怕玄甲军在历史上战功无数,可若是挡了某些人的路,照样还是会被人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唯有除之而后快!
立在皇后身侧的慧觉,手腕一个抖动,秋水剑荡起层层剑花,像是涟漪般叠加而起,直扑向奔至近前的两名剑客。
宛如一股清风吹来,两人直觉颈脖一凉,便扑通一声倒地而亡。
慧觉两脚连环,霹雳般踢出,两具刚刚死亡的尸体,像是炮弹一般,打中紧跟而上伪装成兵卒的刺客,扑通通摔倒一大堆。
同时,一阵宛如高山猿啼般的清啸之声,从他嘴里攀越而出。它们连绵起伏,高低婉转,像是信号一般,炸响在这一片混乱杀戮之上。
无数守在外围的鹰卫,隐在下首百姓之中的暗卫,同时飞跃而出,像是机器一般,从后方无情地绞杀这些刺客。
太庙之前,刀光剑影,死伤无数。最是无辜的,便是那些老弱妇孺。在锋利的武器之下,他们就像是软弱的羔羊,只有挨宰被杀的份。
“啊————啊————”凄厉的尖叫声,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戛然而止,像是沸水一般,响在耳边,络绎不绝。
被数十名鹰卫牢牢护在中央的皇后,冷眼看着周围的杀戮,一张脸凝成了秋日的寒霜。
正在此时,一个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娃娃,像是一个受伤的小鹿一般,慌不迭地闯到了近前。他睁着一双惊恐不已的眼睛,在地上连滚带爬。一张俊俏的小脸上,糊满了鲜血和眼泪。
“母妃,母妃————”他一声声地叫着,像是失去了庇佑的乳鸟,在财狼环伺之下,瑟瑟发抖,弱小无助,正是大皇子拓跋熠。
纵使心硬似铁,这无辜稚子的哀哀叫声,勾动了皇后心中最柔软最怜悯的一块。
“小熠儿,”她轻唤一声,脚下步伐变换,身影似幻影,从保护圈里的缝隙里,一掠而出。
就在此时,一柄锋利的长剑,像是草丛里窜起的毒蛇,迅疾地刺向那个可怜的孩子。
倒霉催的孩子,已经完全吓傻了,痴呆呆地盯着刺向心门的长剑,身体僵硬似铁,连呼叫都已经忘记。
就在剑尖触动到衣襟的那一刻,皇后甩出的一枚钢针已经流星赶月般追到。咻地一声,生生穿透了黑衣刺客腕骨。
剑尖停顿的一刹那,皇后如长风般飞掠而至,将那孩子生生从死地拖拽了回来。
一名鹰卫如影子般,追赶而至,流光一闪,一剑结果了那名刺客。
可是,变故却在一刹那陡然发生。
一直躲在角落里,充当鹌鹑的蓝妃娘娘,像是疯了一般,狂冲而出,嘴里嚷嚷着,“熠儿,我的熠儿。”
她的脚下踉踉跄跄,被横七竖八的死尸绊住,竟一头摔倒在皇后的凤袍之上。
长长的凤袍,拖拽在地上,像是凤凰的尾翼一般,华美而闪耀。此刻,却被这个慌不迭的母亲,像是抹布一般,死死地攥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攀拉着,爬了起来。
就在这一团慌乱之中,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像是一股沼泽地的的黑烟一般,鬼魅般地出现,携带着森森的死亡气息,像是收割生命的尖锥一般,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扎向皇后娘娘的肚腹。
拖沓繁复的长裙,背后死死扣住她身形的女人,手中紧抓着的小孩子,鹰卫防守的刹那漏洞,似乎被眼前这个蒙面的黑衣剑客,计算到分毫不差。脸色煞白的皇后,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携裹着腥风血雨的黑色长剑,穿腹而过,然后如流光般倒抽而回,带起的血丝,如撒花般凄美。
一剑得手,文睿的脸上,出现了刹那的惊愕。但他蒙着面,这短暂的怔楞,并没有叫任何人看出端倪。手腕微动,修罗剑在空中挽出朵朵剑花,像是阎罗之手一般,无情地解决掉数名赶来的鹰卫。然后,他身影一纵,像是黑色的枭鸟一般,飞撤而离。
一切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发生在瞬间。
那道似乎燃烧着红色烈焰的身影,像是陡然之间被抽走了生机,轰然一声,跌落在地上,染上了尘埃,沾上血迹。
“琳琅,”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心胆俱裂的拓跋迟,像是一只发怒的豹子一般,不顾一切撕开皇室暗卫的保护网,从太庙里奔了出来。
他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揽住那道轰然崩塌的身影,却扑了一个空。
面色像雪一般白的慧觉,抢先一步抱住了一身金黄的皇后娘娘。
“我很高兴,能够替她————”皇后的脸上,没有濒死的惧怕。相反的,她很坦然,像是在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一般。一丝浅淡苍白的笑容,像是白玉兰花儿一般,绽开在她的脸上。炫目,美丽,却又让人泪目。
“我知道,”慧觉的眼睛,像是被露水打湿一般,湿润润地,有雾气腾起而起。
死劫已解,他的心,募地一松。却又在下一刻,又是一紧。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体会到:生死原来就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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