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眉眼一如往常般冷淡,却因为弯月眉的缘故,意外带着点暖意。这是季戈最像那贱人的地方——弯月眉,也是她最讨厌季戈的原因。
“今儿是什么风啊?将县令老爷给吹来了。”
季戈一瞧见季夫人,就变了脸色。季夫人吗,便是他不想来季府的最根本的原因。此刻见了,他只想立刻转身就走。
季夫人却是不会放过他的,她若有若无的挡住季戈离去的路。季戈并不敢靠近她,以前,他就因为过于靠近季夫人,而被季夫人诬陷为非礼。
当时他可只有十二岁,季涵虽然没有听从季夫人的一面之词,可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那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季戈寒了心。那才是他刚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朝中的尚书季涵。他还来不及欣喜,就被那件事给掴了一掌,让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庶子地位。
也因此,即便后来季涵对他并不薄,可他却一直心中有个疙瘩。再后来,便是季夫人百般刁难他,而季涵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就言语暗示他,不要跟长辈一般见识。季戈在得到季涵的暗示之后,还在心中冷笑,这样的长辈看宁愿不要。所以当他能够自立门户之后,便早早的就分家出去,不愿意和季涵有任何牵扯。
不过到底是因为季涵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自然不会表现得过分。可季夫人实在让他恶心,他便是尽量少来季府。
季夫人见他只是一味的闪躲,也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事情。她自信想到,即便是季戈当上了县令老爷又如何?季戈还是当年那个在她掌心蹦跶的跳蚤,就算是他再怎么折腾,也逃不过自己的掌心。
“让我来猜猜你来府中做什么?老爷已经辞官,朝中的事,他都不理会,那么就算你是职务出现变故,也不会来找他的。就算是想要说一说朝中之事,你怕是也不会与他说。现在最让你记挂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暮芸,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又如何?”季戈不想跟她废话,“暮芸可在?”
“不在。”季夫人可没有守门之人的那些小心思,她只想看季戈吃瘪,“你啊,作为县令,莫要和她纠扯不清。你是士子,她是个商人,你们这般牵扯,让其他士子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编排你们呢。哥哥是县令,妹妹就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商。若是来个口若悬河的恶心人,还不将你的官,直接给告没了。”
季戈根本不理会他所说的,直接问道:
“暮芸去了何处?”
季夫人见他油盐不进,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
“自然是去她夫家了,怎么着?你有急事找他吗?”
季戈得到了暮芸的消息,便不再跟季夫人闲谈,而且也并不顾及季夫人就在跟前,直接将她推开,就向门口走去。季夫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硬气,一时,竟然让他逃了过去。
季夫人因为之前被季老爷禁足,从而长胖了不少,这几日就和丫鬟们一起散布锻炼,身子灵巧了许多。她见季戈躲过了她,就回身拦截。而季戈反应也很快,在季夫人靠近时,后退几步,与她再次拉开了距离。
两人再次形成对峙。只是这次,季夫人是绝对不会让他轻易离去的。
“才来了就走不好吧?你以为我们季府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季戈皱眉。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这季夫人更加难缠了。
“你还有何事?”
“我方才要你远离暮芸的话,你听见了吗?”李夫人趾高气扬地问道。
“听见了。”季戈冷淡回应。
他是听见了,但是要不要按照这话去做,却是他自己的自由。再者说了,他现在只有暮芸一个亲人,就算永远不见季涵,也不会不见暮芸的。
“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季戈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季夫人为何这么针对暮芸。按理来说,暮芸已经成家,虽然现在住在季府,不过是季涵想要补偿暮芸罢了。说到底,暮芸还是林家的媳妇,早已和季府没有了牵扯,季夫人根本就不用担心暮芸会分走家产。
若是说,季夫人会担心暮芸抢走季涵对她女儿的宠爱,更是荒谬。在她们母女两个眼中,季府的财产才是最重要的,而季涵的宠爱,可有可无。再者,季婉也是季涵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这种情分,是暮芸这种半路进来的女儿可比的吗?这样一想,季戈却很奇怪,为何季夫人总是揪住自己和暮芸不放,但他稍稍一想季夫人的娘家,就明白了。
季夫人是京中权贵白家的女儿,她从小便学的是诗书礼仪,而她跟自家的兄长,也因为男女大防,而慢慢变得客气疏远,即便是儿时的情分,也因为她早早嫁人,而消失殆尽。
他还记得季婉及笄礼时,因为季涵身陷一起贪污案,所以办得很是低调。虽然只邀请二十人,可当时到场的人,不到十个,那天,他记得季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亲哥哥,然而她亲哥哥却一个眼角也没给她。等到那案件处理完,季涵脱身,她才见到自己的亲哥。他当时听下人们嘴碎,得知季夫人的亲哥哥,上门来,只是补齐了季婉的及笄礼的贺礼罢了,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
当时他还想着,这季夫人这般心肠和手段,怕是一般人都不喜欢。而今想来,她大概是很喜欢那位哥哥。
季戈试探道:
“你自己得不到亲情,就想将别人的亲情都毁了吗?”
季夫人一惊,没想到季戈竟然能察觉自己的心思。季戈一瞧她变脸,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说道:
“你嫉妒我和暮芸的感情好,却没想过,造成这般缘故的,正是你自己!想要什么,便去争取,你没胆量尝试,却想着破坏别人的关系,也是非常人所想,实在让人可怜。”
季戈趁着她惊慌,疾步离去。
季夫人却站在原地,更是恨上了暮芸姐弟两个。
她暗骂:你怎知道我不曾尝试?老爷遇难的时候,我求过我的亲哥哥,只是想让他保住我的女儿而已,他却断然拒绝!说什么会牵扯到本家,不利于他的仕途。他们白家看起来荣华,但其内里已经变质,就连亲生的哥哥,都陷在泥沼里,不得脱身。她从那时起,就再也不相信亲人,只相信自己,相信她的女儿!但是,暮芸遇见困境的时候,总有你帮忙。我看不过眼!为何别人家的兄弟姐妹这般团结,而我家的,却嫌弃我如弃帚!
我不甘心!
被季夫人怨恨的季戈,却已经到了林家。
自从他知道林锦言已经抛弃马车,改用马匹来镇上,而暮芸也因此学会了骑马,他便也用马匹代步。所以来回之间,很是迅速。
他刚下马,便被听见动静,前来查看的黄氏瞧了个正着。
“季戈唉,你好久没来了!”
“林大娘。”
季戈笑着回应,一边将马匹牵进院子。
“之前我们还说你呢,暮芸可是想你想得紧喽。你现在不忙了?午饭想吃点啥?晚饭呢?”
黄氏一边看着他熟练地将马儿绑好缰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大娘唉,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您就让我歇会吧。”
季戈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将近两个月没来,黄氏一见到自己,话就跟连珠似的。黄氏也觉得自己太着急,就让季戈先坐,她去给季戈端水。
季戈总算能歇脚了,喝了口热茶,就和黄氏聊了会天。只是,他越聊越觉得尴尬。黄氏还是对他的亲事,死心不改。没说几句,就打探他的心上人,不然就是推荐自己认识的好女孩。季戈只觉得尴尬不已。
当季戈正想尿遁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快开门,我洗完了。”
那是暮芸的声音,但是却有气无力。黄氏去开门,而季戈则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一直活力满满的暮芸,也能这般虚弱。
“啊,季戈,你来了。”暮芸淡淡瞥了季戈一眼。
“辛苦暮芸了,快去坐下,喝点水歇歇。”
暮芸将盆子递给黄氏,顺着黄氏的话,就坐在季戈身边。季戈则瞪大了眼睛,瞧着暮芸的目光,像是不认识暮芸一般。
“你……”
“唉……”季戈正要问,却被暮芸的叹息声打断。
季戈这下更好奇了。他原本因为遇见季夫人的烦闷,都被压了下去,只想知道暮芸这怪异表现的原因。
“难得见你这般丧气的样子,却是为何啊?”
从季戈见到暮芸以来,就没见过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算是不笑,眉眼中也带着点期望和活力。如今这般,却是太难得了!
暮芸又瞧了他一眼,然后就将自己洗衣时遇见的奇葩事情说了。
季戈自然是相信林锦言,也相信暮芸的,但他还是问道:
“难道你不信林锦言?我可觉得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自然也是相信锦言的。但你不觉得可怕吗?她们竟然觉得烟芜那种姑娘,应该比我更加……厉害。你说说,这些女人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季戈自认识暮芸起,就知道暮芸与一般女子不同。这不同,并不是什么视野、认知一类简单的一方面,而是她从内到外,都透出一种与众不同。这与他的心上人有几分想象,却比他的心上人更加明显。
关于子嗣的问题,他的看法很一般——随缘,尽力。暮芸口中那些女人的看法,是现在大多数人的看法。暮芸所说的自己的看法,却让他受益匪浅。这便是她与众不同的外显之一,她总是能看到问题的深处,比一些男子更加厉害。有时候,只是和她闲谈几句,就能窥见她眼里的世界,不比优秀男子们小,而且更加丰富多彩。
“她们的想法,自然是一般人的想法。若是你非要将她们的观念转变,她们也就不会是一般人了。”
季戈的说法有点绕口,但是暮芸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时代的人,观念是不好改变的。
“虽然是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生气。”
“既然生气,就要找生气的源头,而不是生闷气。”季戈说着,便站了起来,“我陪你去找源头。”
“什么源头?”暮芸看着他,眸子里尽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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