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暮芸要去林记点心查账。
因为到年终了,她想着给店中的伙计们包个红包,为此要估算一下大概的红利,必须将开店以来的账目都核对一遍。
面对这般大的工作量,暮芸就对厨娘说:
“我今天可能要晚些回去,你回村中的时候,记得给我娘亲说一声。”
厨娘点头应了。
中午,暮芸在后厨旁的厢房中小睡,朦胧间感觉有人进了屋子。但她没有理会,以为是厨娘回来了,看见她在屋里就走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左右的时间,暮芸就醒了。
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宜过长,不然反而起不到休息的作用,睡得久了,脑袋会晕晕胀胀的,不利于核算账目。
暮芸起来,便想喝茶,茶水刚放在嘴边,暮芸就觉出不对来。
方才那个人影,似乎不是厨娘。
因为厨娘何丫头的年纪小,不过刚刚及笄,虽然嫁了人,但在暮芸看来还是个未成年小姑娘,身量很是玲珑小巧。
但方才那个人,分明已经成年,而且个子不矮,看起来有几分丰腴。
暮芸放下茶水,出门问道:
“有人进了厢房?”
新来的迎客伙计摇了摇头,讨好地说道:
“刚才我们出去吃了个饭,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不在,其他时候我都在门口,没看见有人进厢房。”
掌柜坐在柜台后面,闻言抬头看了暮芸一眼。
“我们是轮流出去吃的,但是薛二也出去吃饭时,我去小解了一次。”掌柜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暮芸,“的确是我忍不住了,这几日的早上客人太多,我记帐记的手都要废了,哪里有时间去小解,方才我看没人,便去了一会,顶多半盏茶的功夫。”
经过暮芸设计套出偷钱伙计的事情之后,几人对暮芸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若刚开始那般随意,做事也严谨了几分。
为了保住在店中的位置,掌柜自然是更加老实了。
暮芸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我需要招一个真正的帐房。”
这话语不带任何感情,三人都心下一颤,想着是要解雇谁,然后再招一个吗?
她说完,也不管有些心惊胆颤的三人,转身进了厢房,她看着那壶热乎乎的茶水,陷入了沉思。
半盏茶的功夫,进门放个茶壶,还绰绰有余。
可是何人这般熟悉他们店中的情况?
第二点问题是: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感觉到茶水的温度有异。
毕竟店中只有六人,每个人的工作都很饱和,根本没时间来做端茶倒水一类的事情。所以厢房中的茶水,是厨娘每天早上和中午来的时候沏的。主要是为了有人渴了时,能喝上水,但是温度却不能保证,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喝茶也是奢侈,谁还在意是凉茶还是热茶?
而暮芸因为隔天到店,每天都要查两天的账目,也很是忙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有闲工夫来沏茶。
厨娘每天中午来回镇上,要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而暮芸睡着的时候,厨娘才刚走两刻钟,不可能回来。
那么,沏茶的是谁?
第三点,便是茶水的味道。
店中的茶水都是一般的茶叶,而且暮芸不喜欢苦茶和香茶,所以选择的茶都是极为寡淡的品种。可如今闻着这茶却很是香甜,一股奇怪的香味隐藏其间。
暮芸是做点心的,最开始她也是半懂不懂,只是借着穿越而来的知识领先古人罢了。
但是经过两个月的接触,她也慢慢懂得,点心的香味其实和味道、外形一样重要,她还专门拜访过做香料的大师,学到了很多知识,其中有一项,就是香料的简单辨别。
所以她知道,这茶里加了其他东西!
暮芸坐在小榻上想了想,走到门口,对着店内伙计说道:
“茶水没了,来个人添茶水。”
这让几人都很是惊奇,因为暮芸从来不会让他们添茶水,往常都是她自己去后厨倒热水喝的。
账房伙计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跟着暮芸进了厢房。
“你把这个茶水,拿去镇上郎中那里问问,看看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暮芸见进来的是账房伙计,就张口说道。
“是。”
薛二没有问任何问题,拿着茶壶也不从正门走,而是从后门离开。
他算是几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是同时心眼也多。不过有利有弊,像是这个时候,就是暮芸方便吩咐做事的最佳人选。
将危险暂时解除,暮芸就继续看账目。
不多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喧闹声。
暮芸没有现身,而是躲在厢房中,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着闹事的人。
那人是安家村有名的老光棍,汤志,人称汤老怪。
他与阿才赖皮他们都不同,阿才是无利不赶早;赖皮则是有心向好但是没机会;可汤志是纯纯的又懒又坏。
他做坏事从来不看钱多钱少,而是看折磨对方的程度。他最喜欢的,便是别人痛苦怨恨的表情,他觉得这是金银都买不来的乐趣。
就因为他的恶劣性格,村中说过媒的几家都对他评价太低,导致他现在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却还是光棍一个。
但他有个流氓无赖的通病——欺软怕硬。
汤志嚷嚷着要见店中的老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迎客伙计本就是邻村的小伙,怎么不知道他?根本不相信他会有什么“要事”,提着门后放着的木棍,作势要打汤志。
汤志一看见棍子就怂了,夹着尾巴逃了。
迎客伙计还站在门口挥着棍子,威胁他滚远点。
暮芸这时才打开门,紧跟着,后门就被打开了,薛二钻了进来,抱着茶壶说道;
“郎中说,里面加了春……”账房伙计看着大家都望着他,把将要出口的词改得文雅了些,“里面加了花楼里的东西。”
这话说得委婉,但暮芸听懂了。
大概就是吃了让人饥不择食的东西。
再联想刚刚出现的老光棍,暮芸便知道幕后的人想要干什么了。
“需要报官吗?”账房伙计颠了颠手中的茶水,问道。
“刚刚才将爪牙打跑,一会正主就会上门。”暮芸笑了笑,将茶壶拎在手里,走到后厨门口,道,“这茶水先备着,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多时,果然有个女人进来,要找暮芸。
暮芸看着烟芜那张带着怨气的脸,只觉得最近总是看见她,阴魂不散,简直比背后灵还可怕。
“有事?”
阻止了几人想要将她也赶出去的动作,暮芸示意烟芜跟着自己进厢房。
烟芜示威地看了几人一眼,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说吧。”
暮芸坐下后,给两人分别到了茶水。
烟芜看着暮芸神色淡然的样子,不像是喝了有问题的茶水,她试探性地问道:
“这茶水是刚换的?你喝的茶水有点多啊。”
暮芸看她这般拙劣地想要探明真相,淡笑道:
“嗯,这的确是新换的。中午小睡了一会儿,起来觉得很渴,就一口气都喝了。”暮芸装作有几分热的样子,用手扇了扇风,“今天似乎比昨天要热一些。”
烟芜心想,应该是药效有些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也就不想再看见她的脸了。
“我突然想起有时要做,先走了。”
“别呀,外面这么冷,喝口热茶再走啊。”暮芸笑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桌上的点心也尝尝吧,从我开店以来,你还未在店中买点心呢,尝尝我们林记的手艺?”
烟芜想着,不吃白不吃,于是将那带着点茶水味道的点心吃了,却没有碰茶水。
“你这点心怎么有股茶水的味道,好稀奇。”烟芜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又塞了一块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叫抹茶,是宫中妃子们才能吃得上的。”暮芸笑道。
烟芜看着她那显摆的样子,心中不满,但觉出这东西很是贵重,于是将点心全吃了。
“好了,我真要走了。”
烟芜也没等暮芸说什么,打开门急匆匆地就走了。
暮芸看着桌上被吃得乱七八糟的点心,神秘莫测地笑了。
汤志再来的时候,迎客伙计直接上手打他。汤志几次想要进店中,都被迎客伙计打中腰背。他看这小子太难缠,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在角落里偷看的烟芜察觉到身体的不适,赶忙想要回家,也不管身后叫她的汤志。
可走着走着,烟芜便跌倒在地,浑身滚烫。
汤志看着她那情潮涌动的样子,咽了咽唾沫。他从小被女人厌恶,也就少年时候,被曾经的好兄弟带去青楼尝过鲜,之后十几年,他都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
此时一个大美人正躺在地上对着他呻吟,他躁动不已,直接将烟芜拖进了路边的树丛中。
下午,因为计谋得逞,暮芸很是畅快,看账目的速度飞快。
还没等伙计他们下工,她便准备回去了。
她心情愉悦,只是刚到家门口,脸色就变了。
只见袁氏坐在林家门框上,指着黄氏的鼻子怒骂,黄氏张皇不知所措。
“你们家的暮芸心肠太恶毒了,居然陷害我们烟芜。我可怜的烟芜啊,现在都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你赶紧将暮芸交给我,我要去找里正,让里正给我评评理!”
袁氏越说越大声,揪着黄氏的衣领怒吼。
在她的怒吼下,黄氏低下了头。
暮芸几个箭步冲上去,拉开袁氏,将黄氏护在身后,说道:
“你还真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暮芸毫不愧疚地怒瞪着袁氏,怒笑道,“你只知道我陷害了烟芜,你怎么不问问烟芜,我为何要陷害她?”
“不就是因为烟芜想要做林锦言的妻子吗?你怀恨在心,早就想欺负我家烟芜了。”
袁氏被暮芸一说,心中一凌,暗想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可她面上不能弱势,梗着脖子将暮芸说得卑鄙。
“你还真是脸大!”暮芸笑道,“什么妻子,明明是上门来求一个妾室的位子。锦言都没答应,我又怎么怀恨在心?倒是你家的烟芜,提前就想处理掉我,好让她自己进林家的门。可惜老天有眼,让她自己中了招。”
“你胡说!你明明就是嫉恨烟芜。”
袁氏不知道暮芸是否晓得烟芜失了清白这件事,但她不能明说,不然村中的人,该怎么看她陈家。暮芸也知道她的心思,没有戳破。
于是,她们似是而非地理论了半天。
周围看热闹的忍不住了,问道:
“人家暮芸陷害你们陈家什么啊,说清楚啊。”
袁氏一慌,看暮芸想要说话,连忙接口道:
“你嫉妒我们烟芜是村中的女英雄,所以怀疑在心,加上烟芜想成为林家的媳妇,你当然不想放过她!你再如何花言巧语,也不过是狡辩!”
暮芸看着袁氏这般急忙地给她盖章定论,冷笑:
“你们陈家颠倒黑白的手段真是高明,明明是烟芜有错在先,显然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暮芸看袁氏还想反驳,接着说,“你不是说要找里正吗?那就去啊,顺便将汤志也带上,反正最终都和我无关。”
暮芸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句只有两人听得见。
袁氏看出了暮芸的威胁:如果你还闹,我就将你女儿和汤志的事情说出去!
“你等着,暮芸!”
袁氏惊出一身冷汗,她不甘心地丢下一句重话,就急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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