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陷入沉默。
骆兮睁着潋滟的双眼,声音细细的,“耀哥,其实我也挨过饿,我能懂得你的难受,不过骆兮很少挨打,不知道被打的感觉。”
毛文耀联想到骆兮妈妈入狱十来年,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十几岁。
莫名心疼,一个小姑娘,不像他们男人,能拼。
毛文耀沉默下来,车子开得平稳,突然打破平静,“被人打的感觉其实倒也没什么,电影里不是说么,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要想混挨打是很正常的,最难堪的是羞辱,有些人会让你脱掉裤子站在街角大声唱歌,不唱就打你,往死里打的那种,警察来了以后,他们都跑了,只有那个被打的人跑不掉,然后就还要挨警察揍,因为你给他们惹麻烦了。进了看守所,再挨一顿老犯的打,这样一路打下来,基本上不死也要脱成皮。”
“那你可以不混啊,干嘛要混?”骆兮说。
“没人供我上学,我不混能干嘛?年纪太小,去打工工厂不敢收,说是童工,收了会被罚款,那我靠什么生活?我总不能去要饭,我就算是饿到要死,也不要饭,我养父跟我说过,我是高贵的,不能做下贱的事。”
骆兮静静地听着,毛文耀打开了话闸子,肯和她说这么多,骆兮当然求之不得。
毛文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么多或许只是想安慰这个小姑娘。
“我混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要出名,我一直认为养父没有死,他只是受不了生活的重压,所以选择暂时逃避,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所以我一定要混出名,这样他只要到江城来打听,就能打听到我,所以我就玩命地混,那时年轻,心狠手辣,一句话不对就砍人,名气越来越大,终于进了监狱。”
“那你养父后来找过你吗?”骆兮说。
他摇头:“没有,从来没有找过,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也没有他的相片,那时家穷,哪有钱照相啊?他的样子我都快记不清了,这两年我出外旅游,走遍了全国各地,其实也想打探他的下落,我现在日子过得去了,想报答他的抚养之恩。但可惜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要想找人,太难了。”
他的话语里透出沉重的忧伤,那种男人特有的忧伤。
也许这就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部份,提起这些事,他就不再是黑道大哥,而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普通男子。
骆兮手心微动,“你应该也想通过你养父找到一些你亲生父母的线索吧?”
他意外的歪头看骆兮一眼,笑,“是的,你真聪明,我的亲生父母虽然从没有给过我什么,但毕竟是他们给了我生命,如果可以,我还是想知道他们是谁,但现在看来,这几乎没什么希望了,也罢,这世上孤儿千千万万,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人多的是,也不止我一个。”
骆兮瞬间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从来也不说我爸是谁,我没见过我爸。”
毛文耀打开车车窗,风呼呼的吹进来,男人声音低沉,“算了,不说这些事了,我说我的故事,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幸福的人都一样,不快乐的人却有各自的苦处,不要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因为各有各的命,和许多的孤儿相比,我们其实已经很幸福了,饿不死,有朋友,这么多年的江湖拼杀我也没死掉,已经非常的幸运。”
骆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笑,“是啊,其实我都很羡慕你,你和唐先生还有雷先生亲如兄弟,和辛萝姐也相处得这么好,你们彼此间的信任,胜似亲兄弟。”
他笑了笑,“信任是相互的,我旅行的两年时间里,每个月向聿哥要三百万,两年时间,骆兮向聿哥要了几千万,聿哥和嫂子只要我开口,不管我在哪里,他们都会把钱汇到我帐上,却从不问我要钱来干什么。这就是信任,如果是别的人,要一次两次还行,没完没了的要,那肯定翻脸,至少也会追问钱用来干嘛了,但他们从来不问,他们只是说没钱就说话,这种信任,只有聿哥和嫂子做得到。”
骆兮好奇心忽然就起来了,“那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你花得了那么多?”
“你猜。”毛文耀说。
“你用来投资了?买股票了?”骆兮说。
“不是,其实我最先离开的时候,嫂子说给我钱,我没要,后来开始要,我在全国各地穿梭,一直开车在路上,费用虽然很高,但也花不了那么多钱,我的钱,是修学校了。”毛文耀说。
骆兮哑然,“修学校?”
想起那些,毛文耀神色竟然露出些许温柔,“嗯,我辗转很多城市和乡村,有一些地方很穷,学校很破,设备也不辛全,我就在那里投资修一所学校,或者是捐助一些设备和书籍,帮助那些孩子,如果他们能够好好地学习,就可以像你一样当律师,而不是像我一样当混混了,既然帮助别人,也可以顺便给到过的地方留个纪念。”
骆兮想,不能和他再交谈下去了,因为如果再谈下去,恐怕真的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他。
他不但有传奇经历,而且还有爱心,隐约间还有一种古代剑客般的浪漫气质。
“你做好事,是可以告诉唐先生的啊,你为什么不说呢?”骆兮说。
“不是我不说,是他们不问,你也知道这些钱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了,如果几千万就要细说来龙去脉,那会显得小家子气,所以就没必要说,这种事,只要有信任为前提,根本不是问题。”毛文耀说。
骆兮有些向往,“真羡慕你们如此信任对方。”
毛文耀道,“那是相互的,一切感情的基础都是以信任为前提,没有信任,谈其他的就没有意义。”
骆兮瞬间想到了楚睿说的那些话,他怀疑自己和Ann睡了,还说她在外面有人了。
要是毛文耀,他肯定不会这样说她。
骆兮和楚睿近十年的感情,原来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信任。
“所以你不信任我,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骆兮说。
毛文耀眸中渐沉,“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我不是说你一定是坏人,只是你和楚睿的事太让人怀疑,不过上次你在酒吧被人下药,你是向我求救,那说明你其实内心并不是真正的怕我,如果你做了亏心事,你就会心虚,而如果你心虚,你会对我敬而远之,而不是在危难时向我求救,依我的判断,你接近嫂子应该没什么坏心思,除非你隐藏得足够的深,但你明显不像是城府很深的人,因为当你见到那个姓胡的警察的时候,你的脸上写满了恐慌。城府深的人,是不会把恐慌那么明显地写在脸上的。”
好吧,骆兮在他面前果然弱爆,无话可说。
骆兮什么也没和他说过,已经让他把她看穿了。
骆兮心里在想:你这么厉害,能看穿我的心思,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实有些喜欢你了?
“我说的不对?”他说。
“对啊,我早就说过我没什么坏心思的,其实……”
那一秒钟,骆兮有一种想把和楚睿的事统统都告诉他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件事不仅关系到骆兮自己,还关系到楚睿,虽然他已经提出要和自己分手,但不能随便说出那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如果这个秘密一但说出来,对于楚睿来说影响都会很坏,人言可畏,一个曾经杀过人的人,总是会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的。
楚睿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骆兮不能让他有事,都守了这么多年,那就继续把这秘密守下去吧。
“其实你和楚睿是情侣,这点我想到了,楚睿长得很好看,气质忧郁而有贵气,和你很相配,而且他很有才能,聿哥很欣赏他,有意培养他,只要他没什么坏心思,我们都会祝福你们的。”毛文耀说。
骆兮只好默认,没什么好狡辩的,因为他把一切都看透了。
“其实我觉得何漫更适合当接班人,她又是辰光的资深高管,为什么唐先生不培养她呢?”骆兮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毛文耀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算了,不方便说就不说吧,不用为难。”骆兮说。
“这也是一个秘密,聿哥本来也是要培养何漫的,但后来有了些小状况,这就让聿哥有些犹豫了。”毛文耀说。
骆兮大胆猜测,“是因为何小姐喜欢唐先生,他担心因为这种私人感情而影响到公司吧?他担心如果何小姐掌权了,会生事?”
“你怎么知道?何漫告诉你的?那天婚礼时你们在一起喝酒,我看到了。”毛文耀说。
骆兮有些小小的成就感,总算是猜对了,也算是在他面前长脸了。
骆兮抿唇,“何小姐喜欢唐先生的事,其实辛萝姐也知道的,我当时就在想,唐先生肯定也知道,只是大家不说出来罢了。”
“你果然很聪明,但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至于其他的原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知道得太多。”毛文耀说。
骆兮嘟嘴,“嗯,我知道你会守住秘密,每个人都有要坚守的秘密,我也有。你不想说,就不说,我才不小呢,我都知道!”
“你的秘密肯定关于楚睿和你母亲,还有那个死了的胡安,这件案子肯定没那么简单。”骆兮身板一僵,听得毛文耀继续说,“我怀疑不是你母亲杀了胡安。”
真的不能再聊下去了,再继续聊下去,骆兮真的担心毛文耀会看透所有的事,妈的,他实在太过精明。
骆兮把广播的音响开大:“我给你唱首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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