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新剪的花钿要不要?”
“姑娘,来看看我们新裁的料子,穿上去一定光彩照人!”
“姑娘,大夏的琉璃玉做的珠串,您要是买了,我再给您一个发簪做添头!”
周隐一身灰衣,被陈裕卿拉着走在澜沧城的街道上。
由于她头上未着发饰,身上也穿得灰不溜秋,而身边的陈裕卿却一身暗纹锦袍再加一把小折扇,这才让大小商贩们看到了商机。
她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大财主刚刚从平头老百姓那里买来的小妾,势必要拿银子来宠着养着。
方才刚下城楼时,眼神发亮的周隐刚刚要往灯火盛处冲去,却又被陈裕卿一把拉住。
今夜他的行为确实有许多反常之处,她察觉到了这一点也懒得计较,只是看着面前男子冠冕堂皇地皱着眉头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样子不行。”
哪里不行?
她低头扫视了自己全身,脚踩一双布鞋,头顶一根木簪,梳着中原男子最普通的那种发髻。身上的细麻衣虽不华贵,却也不寒酸,甚至还颇为凉快,深得她的喜爱。
陈裕卿趁她不注意,一把抽掉了她头上的那根簪子,看到她满头青丝泻下,露出几分女子模样来,满意的神色才溢上眉梢。
周隐刚想狼狈地收拾自己的头发,就被陈裕卿牵到了集市中,忙手忙脚地应付一窝蜂凑上来的各种小贩。
握紧自己手掌的那个家伙倒是一番置身事外的表情,甚至在那群人一声声唤“姑娘”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看到了一位大夏妇人递来的一根碧玉簪,玉质莹润,簪体银质,看上去确实是好料子,便接过来在周隐的头上笔划了一下,没有讲一分价,果断掏出腰包来付钱。
周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大手大脚的家伙,迟早要被人坑得连裤裆都没有!
陈裕卿付完了银子,冲那妇人点头道:“我娘子自己不会盘头发,劳烦您为她梳一梳。”
听到他这样的称呼,她的面颊合时宜地红了。
卖发饰的人盘发手艺自然是极好,仅用一根碧玉簪就把她蓄了十几年的长发尽数盘起,梳成大夏国出嫁女子常梳的式样,还十分慷慨地为她插上一根金钗。
盘好之后,陈裕卿拉过周隐来细瞧,看得她满面飞红,觉得自己确实像一位被典买来的小妾。
陈周二人拜别卖簪人,继续向前走去。
陈裕卿看身旁少女一直皱着眉头扶自己的头发,便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感觉……怪怪的。”
老妇人为她梳的是大夏女子常用的玉盘髻,不像中原女子惯爱的飞霞髻一般张扬明烈,而是透露着一种清婉秀丽之美,十分适合她这种五官单个挑出来并不出色,但组合起来别有韵味的女子。
陈裕卿觉得挺好的。
走到半途,她看到远方彩幡飘舞,各色不同颜色的轻薄布料被固定在竹竿之上,竹竿片片连接,组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迷宫。在迷宫的外围,有无数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女跑进跑出,肆意欢笑着。
她嗅出一丝异常气息来。
陈裕卿不是说这布谷集是为了祈祷丰收的吗?哪有男女追逐打闹来祈祷丰收的?
从彩幡那边跑来一个大夏装束的小男孩,背着满满一肩面具,仰脸问道:“哥哥姐姐,你们也要去玉清阵那里去玩吗?”
周隐听到这“玉清阵”三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向陈裕卿。
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吴王殿下的忌讳,而且还撞得甚为巧妙。
陈裕卿一脸尴尬,干咳几声问道:“那……那玉清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用来找出玉清天神选定的有缘人啊!”小男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格格笑道:“若是带了面具的男女从阵的东西两侧进入,然后在飞舞的彩幡中找到对方,就是天神选定的夫妻,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生死相随!用这个来测姻缘,很准的!”
周隐干笑了一声,刚想推辞,陈裕卿却牵过她的手来,柔声道:“那我们就试试。”
他将七荤八素的她牵到彩幡阵的东头,还象征性地给她塞了一个糖人来作为安抚。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糖人哭笑不得,不知是因为陈裕卿觉得她像一个小孩一样需要糖来引诱着,还是因为见惯杀戮的他们还会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传说。
她看到陈裕卿的身形消失在对面,便默默走进阵中。在夏日暖风中飞舞的彩幡扑到她的脖颈上,是十分柔顺的桑蚕丝质地,佛她的心也能被这丝绸一拂一拂,就抚成了如水般的荡漾。
她望着从自己身前掠过的无数男男女女,他们的面容皆在面具的掩映下隐去,而眼中那点光亮却像寒夜星辰熠熠生辉。她平静地觑视着他们,看到他们努力地向自己心上人的方向奔去,然后低头掀开面具,舔了一口手里的糖人。
甜得发苦的质地。
渐渐地,在阵中奔忙的男女都已经寻到与自己同行的那位,而她依旧在玉清阵的最入口处呆立着,一口接一口的尝着糖人的滋味。
终于,在她面前的烟青色彩幡被人掀开,一条带着面具的颀长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对视着,同时取下了面具。
陈裕卿笑得有些无奈:“我本以为你会跟着他们一起上前去,便在那边找了又找,没想到你还是停留在原点处。周军师,你做事还是惯常的出其不意。”
她却摇摇头:“我小时候听人说,当与自己同行的那个人走丢时,就应该等在原地。那样等他回来寻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因没有找到而担心失落。”
他垂眸望着突然认真起来的她,表情略微有些担忧。
周隐却笑了笑:“陈裕卿……我想说的是,当你离开一个人的时候,千万别想着她会因为这分别撒手就往前跑,丝毫不会回头……万一,她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呢?”
她看到面前之人沉默片刻,抬脚向她走近。她一时有些失神,等到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呼吸相闻。
他沙哑的声音响起,略微有些低软:“那你愿意等我吗?”
她抬起头来,眼眸迷茫而明亮。
他说:“阿隐,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然后,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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