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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吾家有女三十岁 > 第七十八章 身不由己(下)
 
  严瑾见过吕一帆后,一直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振奋着,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热血能撕碎眼前的魑魅魍魉,这样她所谓的救赎才不是真正的堕落。

  她眼睛红红地望向别墅有着透明玻璃的扶手楼梯,在那上面的房间里,一定在酝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力,她缓缓向那楼梯移动着、移动着。楼梯有一个九十度的折角,转过折角才能看到楼上的陈设,此时周郑越颖正倚在楼梯扶手上,乍眼一看仿佛重心不稳就要掉下去。

  严瑾吓了一跳,烧热的血忽然被撤了火。

  周郑的表情严肃,只是在看到严瑾的刹那,忽然就变幻了模样,顿时眼神迷离笑容可亲起来,原来微醺也是可以演出来的。

  周郑笑眯眯地说:“今晚是有点扫兴了。”她微微看向楼下人头攒动的会客厅,慵懒而又疲惫地说:“陪我去喝一杯吧。”

  离那扇门不过一步之遥,却还是被拦住了,严瑾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她微微下耷的嘴角反而显露出几分无辜,那副天真模样忽然让周郑越颖升起一阵莫名的嫉妒。

  谁还没年轻过呢?郑越颖几乎记不起来自己初到香港的样子,那时候她几乎不说国语,即便粤语练不成那么地道,至少还可以装成是华人。

  她经历过很多男人,攀附着这些资源,她一点点抹掉出身寒微的痕迹。

  只不过年轻时的急功近利叫野心和魄力,而现在却叫作贪得无厌了。

  郑越颖很明白自己的优势便是背靠大陆,多年经营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她和周生的婚姻就是一场资源整合。本以为就此可以在周生丰富的情史中,达成休戚与共的牢固同盟,没想到,今晚,周生不留一点情面。

  “一群逃到香港的丧家之犬而已,只有你们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大陆妹,才把他们当个人物,那个汪老板,别以为他换个名字我就不知道他是怎么起家的。”

  原来在他周生眼里,她始终是那个来自苏北农村的土凤凰。

  郑越颖拿起一杯红酒递给严瑾,这个女孩儿何尝不是山里飞出的金凤凰?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这些年见得太多了,可有几个能成邓文迪?



  名利场自命不凡有什么用呢,比她漂亮嘴甜拼命的比比皆是。她不过初出茅庐,生涩得像个乖学生。可上了岁数的男人偏偏很吃她这一套。

  严瑾脸上那一丝飘忽疏离的表情,让郑越颖不由想到严瑾的前老板孟琦琦,那也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心机手腕的女人,可却让吕一帆收了心。

  男人,哼,没有哪个不是得陇望蜀的,更何况能力越强欲望越大,吕一帆之所以还能坚守着那点清高,不过是因为他还太年轻。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痛苦和绝望,很容易夸下海口说自己坚强,就像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严瑾被周郑越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她窥见了心事。唯有酒,可以掩饰不安。

  很快,血冷了下来,酒精开始上头,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大脑里开始涌出色彩斑斓的、断成一幅一幅的画面……

  挑空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仿佛在氤氲的酒香中变得有些扭曲和刺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混乱的大脑中逐渐开始清晰……

  “李唐,你这个傻瓜……”

  他俩上班都爱卡着点儿,几乎每天都会在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遇见,他大步流星地超过她,回头撇着嘴角笑她……

  那天晚上他把她从窗台上拽下来的时候,刘海乱乱的,有点长,挡着一边眼睛,可平时上班的时候,他总用发蜡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后来他抱她上床的时候,小腿磕到了床箱上,他一定疼坏了,眼圈当时就红了,可却硬忍着,试图表现得很老练很从容……

  他的嘴唇红润饱满,让她想起家乡初春时盛开的碧桃花……

  被她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思念在心口突突地冒着泡,为什么!为什么?死谁不好啊,为什么偏偏是他?那样朝气蓬勃的一个人,从此,再也看不到了……

  严瑾的长指甲深深地嵌进大腿的皮肉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疼了,在她稚嫩的经历中,死亡过于遥远了。

  她又灌下一杯葡萄酒,喉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酒,是咸的。

  在委身汪老板的那个夜晚,她明明将关于李唐的一切全部封存,但此时,酒精带着他的眼神他的吻,再一次让严瑾的灵魂深深地颤栗。

  身体止不住地抖,后牙咬破了腮肉,原来她一直抗拒的和逃避着的,像极了爱情。

  汪老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右手缠了一圈纱布,脸上有些许愠色,周郑越颖很热络地迎上去把他送到严瑾面前,赔笑道:“你小女友等你都等急了,今天也没玩好,下次吧,下次我包船,咱们去公海上玩。”

  直到上了汪老板的车,汪老板都没怎么和严瑾说话,整个人陷在轿车后座的黑暗里,唯剩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儿霸道地占据着整个车厢。

  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蛮横地扣在严瑾的膝盖上,时不时地捏一下她微凸的骨骼。

  严瑾的皮肤里恨不得生出刺来,从挎上他的胳膊开始,她就止不住地恶心。

  “先送严小姐吧,去四季酒店。”他对司机说。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严瑾退掉租住的公寓。汪老板包下四季酒店一间总统套房,说是给她午休用。但平时不管多晚,他们都会过关回比利佛庄园的别墅。

  “那你呢?”严瑾像小鹿一样,紧张地支愣起来。

  汪老板没有直接回答她,过了好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说:“秘书下午打电话,说你去美国的签证都办下来了,机票也订好了,下个月的十二号,头等舱。时间还算宽裕,走之前回家看看你爸妈吧。”

  严瑾愣了一下,心脏像被重重锤了一下,当初汪老板说要供她读书,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一晚上的痛苦愤怒煎熬,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她捂着嘴,“哧”的一声呜咽起来。

  一只大手揽她入怀,她身上那些无形的炸毛,一激灵,便卑顺地低伏下来,恨意中顿时参杂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汪老板慈祥地抚着她的短发,说:“你这么优秀,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虽然舍不得,可我知道你不是金丝雀,总有一天会飞走,所以,我希望做那个助你一臂之力的人。”

  严瑾的头靠在汪老板肩上,西服的料子硬挺,可料子里的骨肉却是松软的。她恶心,但却恨不起他,有时竟会生出一丝怜悯。

  汪老板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他本不该亵渎她,但他贪恋她的抚慰。

  “我这个年纪的人,很难拿出真心了……”

  这么说的时候汪老板诚挚得像个孩子。

  可严瑾从来不敢信他。

  汪老板对外的资料上写着1963年生人,但有时候他会讲自己插队时的事情,他曾经在一场群殴中替刘家兄弟挨过一铁锹,至今头发里还藏着一条巴掌长的疤,他一定比他声称的要老。

  他说他没赶上好时候,该读书的时候没读到书,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却荒唐度日;可他又说他剑走偏锋赶上了好时候,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日进斗金又挥金如土。

  他有着好几个国家的护照和身份,他可以是美国人、法国人、希腊人、甚至是刚果金人,可他少时就结识了刘家兄弟却不是龙城人,他说自己和严瑾是半个老乡却没有一点乡音。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籍贯是假的、年龄是假的、嘴里一半儿的牙也是假的。可这个假得彻头彻尾的人却像圣诞老人一样把礼物真真实实地送到了她面前。

  胃里又开始一阵阵地抽搐,本来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去恨他的,可就像汪老板所标榜的那样,他对她不可谓不好,甚至……很好。

  汪老板当然明白严瑾对他不可能有爱情,可小孩子才在乎爱情,成年人的世界里,有的情却可以摧枯拉朽地改变一个人,或者毁掉一个人。他根本不需要费力揣度严瑾的那些小心思,因为,他早就看透了人性。

  汪老板松开她,双手抱在胸前,释怀地笑着:“等你到了美国,或许就不再需要我这个老东西了。不过,我希望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严瑾下车后,一直看着汪老板的车尾灯变成两颗小黄点在街口消失,她无端想起电影《色戒》里的王佳芝,蹩脚的间谍、自作多情的蠢蛋,为了一颗闪着情爱火华的粉钻,她背叛了。

  严瑾走进酒店大厅的时候,那个值班的漂亮前台礼貌地冲她打着招呼,她们曾在自尊上做过无声的较量,一个嘲笑一个是有钱人的玩物,一个鄙视一个是倒贴洋鬼子的easy girl,前台在她身后翻过多少白眼,严瑾通常只当没看见,可今天她忽然就忍不了了,气咻咻地站在前台面前。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马上切换标准的微笑。

  严瑾沉默着,多么渴望一巴掌扇在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然后两人像泼妇一样撕扯……

  她的大眼睛里洇出雾蒙蒙的杀气,看得前台不寒而栗。

  “给我开一瓶马蒂尼,送我房间里。”严瑾离开后,前台小姐松了一口气,轻骂一句“有病”。

  签证、护照、无犯罪证明、录取通知书、银行卡,整整齐齐放在文件袋里,马蒂尼像只bo起的@#插在文件袋旁的冰桶里,严瑾拔开塞子仰头灌下去,终于哇的一声全部吐出来。

  她扶着浴室的面盆声嘶力竭地干呕着,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肮脏全部呕出去。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光洁的、苍白的脸,惨然一笑:“你可真恶心,你可真恶心啊……你真恶心!”

  吕一帆回到坚尼地城的那间公寓时已经后半夜了,屋子里黑黢黢的,四处弥漫着被遗弃的味道。

  三个小时前瑞士的朋友打电话说已经接到人了,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只是等孟琦琦打来视频的时候,缪娜在旁边他就慌忙按掉了,这时候再打过去,便一直是无人应答。

  朋友说,孟琦琦长途飞行,很疲惫,恐怕已经睡下了。吕一帆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望,她的心恐怕也会麻木吧。

  “可我们的日子还长,不是吗?”

  吕一帆自言自语着,把自己扔进床里,床单上影影约约可以嗅到孟琦琦留下的体香,那味道让他松弛……太累了,简直身心俱疲,哪怕在瞬息间抓住一丝睡意,抽离那么一刻也好。

  恍恍惚惚的,他的身边挤着好多女人,滑溜溜的身体和甜腻腻的香气,让他晕头转向。他的身体逐渐失控,他的身旁恍若群蛇乱舞……

  “我能相信你吗?”

  严瑾瞪着无辜的大眼正在他胯上摇曳,吕一帆吓得一激灵,挣扎了一下却没能从梦魇中醒来。身旁的女人仔细一看都没有脸孔。

  疲惫、消极又放纵,即使吕一帆明白这是梦。

  “我能信你吗?”

  忽然他看到孟琦琦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她伸着手,滴着血,身上的长裙也全都是血,仿佛一朵被碾碎的罂粟花,骨肉在血泊中坍圮……

  “琦琦!琦琦!”

  吕一帆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慌忙抓起手机,却发现一个陌生号码正一遍遍地亮起。

  “我能相信你吗?”电话那边是个喑哑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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