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珂站在地铁闸口等孟琦琦的时候,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今天的年终总结大会公布了几项重大决定,其中就包括对外驻人员的回国安置问题。在国外这几年真的算是过着好山好水好寂寞的生活,而且由于是技术扶贫,人员流动性也不大,虽然每年公司都组织学习,但和国内的同事比起来,技术上还是出现了断层,而转管理岗更需要论资排辈,其实白珂出去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国外待着比在国内更有竞争力一些,可是孟琦琦的态度让他很为难。当初爱上她不就是欣赏她的独立和优秀吗?可是这些美好的品质似乎并不是婚姻必须的。
远远的看到孟琦琦从电梯上来,披肩发、单薄的呢子大衣、随意裹着的围巾,看上去成熟干练,但眼神里依然很纯净,她是个没受过罪的女孩儿,她单纯地相信只要真诚地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她觉得自己下过的功夫就是自己吃过的最大的苦,工作如此,感情亦如此。本来白珂也如此坚信着,并如此践行着,但原本一致的道路似乎在他这里遇上障碍了,仿佛小时候临开学交不上作业一样,白珂面对孟琦琦心里不免升起淡淡的焦虑。白珂没有把这些困扰告诉她,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无论对家人还是对爱人他都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有时候他很羡慕女人,遇到芝麻点事情就喜欢叽叽喳喳的,找男友找闺蜜找父母,能直抒块垒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珂珂,你知道我公司的那个Amanda吧,她闪婚了!真是个神奇的女人,我偷摸摸算了下她是2000年的选美小姐,今年也得35、6了吧,我真欣赏她的勇气。”
孟琦琦一路上说个不停,深夜零下的温度,她的呢子大衣很快就把她冻透了,可能越冷越亢奋吧,她牙根儿冻得咯咯直响,可嘴还继续不停:“今天我真觉得老板在针对我,之前也不给我派活儿,我早就跟他秘书打好招呼说明了这两天有私事,请了假,他偏留我加班,还用那种极傲慢极尖刻的态度跟我说话,好像是我不认真工作!”
白珂静静地听着,孟琦琦工作上遇到的事和人都是他不熟悉的,除非问他意见,他一般都很少轻易评价。
“等过完年拿了年终奖,我就打报告换岗,不想再看Steven那张臭脸了。”
两人回到公寓简单洗漱了,就忙着给白珂的行李称重,这件带那件不带的,等全部收拾妥当了,已经过了午夜。算算两人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孟琦琦的眼圈又红了,她把脸埋在白珂的胸口,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不知他离开后这样温馨能存留多久。
“白珂,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想当初我就该死拦着不让你外派了……”白珂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含糊地说:“当初?当初也是做了最优的选择啊。”人这一辈子总是在做决定,谁又能说清哪一个决定会让命运的手把人生拨向哪一个方向呢?
“今天看新闻,有个工程师自杀了,小女儿才刚刚出生,虽然是个无关的陌生人,但是我还是为他的未亡人难过了好久,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活着就还有可能啊……”孟琦琦终是忍不住,借着这个沉重的话题,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落下。
白珂借着窗外的光亮用手指轻轻地擦拭去她的泪痕,她抽泣了一阵,也渐渐睡着了。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两点钟了,这注定又是个难眠之夜。孟琦琦错了,那个死去的工程师并不是什么陌生人,那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姓刘,有个极普通的名字,长相也普普通通。然而这个淹没于众人的普通人,曾在白朴入职的时候面试过他,并在实习期间培训过他。这次回来述职,曾在总经理的办公室外碰到过他,还跟着一起恭喜他得了千金,那时候丝毫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异常。结果一个假期回来,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说走就走了。今天的总结会开得如此压抑可能也和这场悲剧有关,公司高层人事变动,重新制订了KPI的考核标准,这对很多年龄偏大的中层管理者非常不友好。跳槽?谈何容易啊,白珂一整天都沉浸在这种兔死狐悲的情绪里,对自己未来的选择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
看着怀中睫毛带泪的孟琦琦,白珂觉得很愧疚,就像她问得那样,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其实以她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活得很轻松,虽然她一在强调留在超一线城市是她自己的选择,但白珂还是心知肚明,她的这份坚持又多半是因为自己。爱情,这曾是他们的信仰;可现实,让如今的白珂胆寒,他的内心有太多不确定,支撑他的除了自己外没有任何外援,甚至……想到妈妈蜡黄的脸色白珂更觉得一阵揪心。
白珂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闹钟就响了,两个人头一天就约好了车,顶着一头月光赶赴机场。等上了机场高速,车速减慢下来,原来需要奔波的人这么多。“哎……”孟琦琦幽幽地叹着气,心里念着“人生自古伤别离”,又觉得太过于丧气。白珂的眼窝青青的,看上去既忧伤又疲惫。孟琦琦心疼地摸着他的下巴说:“你这个人啊,心里有事总闷着,这样不好,容易闷出病来,我们万里长征就差最后一步了,打起精神来呀!”
送走白珂,孟琦琦看到工作群里发了消息,说下午一点飞机,项目组负责人飞上海参加第二天的竞标,@了Tina却没@她,孟琦琦心想:得,真把Steven给得罪了。看来Amanda说的没错啊,你以为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但其实人家根本不是大肚量的人。这么想着也不急着回公司了,信步走到星巴克,点了一杯拿铁要了一只可颂,找地方坐下来慢慢吃着。
“中杯美式,谢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琦琦条件反射一般浑身一激灵。茫茫人海,偏偏如此不期而遇,孟琦琦的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用屏幕照镜子,猛然发现自已蓬头垢面只随便套了件羽绒衣,她不敢回头看,她不想如此邋遢的自己和他面面相觑。孟琦琦甚至缩了缩脖子,整个人恨不能躲在大衣里。她又听到那熟悉的指节敲打台面的声音,这是他焦急等待时的下意识动作。“谢谢。”他拿到咖啡快步从她身边经过,掀起的空气里是她最熟悉的Boss烟草香。
陆向荣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拉着商务旅行箱朝外走去,他什么时候都精神抖擞地,步伐坚定矫捷。孟琦琦默默地望着他,仿佛一个偷窥者,曾经跑到嘉里中心幻想过无数次偶遇,等真碰上了,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孟琦琦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那么想见到他,她根本没想好要和他寒暄什么,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该丢弃那些不切实际的胡乱想法了,可是……可是……奇怪了,想到这个人又莫名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你不用有负疚感。”齐修远曾经这样分析过:“女人天生会对拥有权力感的男人有好感,说实话独立女性是现代化产物,女人情感上的依赖反而是由来已久的,所以你可能就是轻微的斯德哥尔摩吧,他的强势反而让你觉得无条件服从很有安全感。况且意淫又不算出轨,只要不伤害到别人,你的花痴行为和一般的追星少女没区别。”
孟琦琦当然可以保证自己偶尔情感上的游移并没有妨碍到别人,但是白珂一走,她就不能保证这样的自作多情不会继续困扰自己。“我可真是十足的大傻瓜啊,哪怕我们之间真的有一丝暧昧,这样的烦恼也来得有点意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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