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想见到那人,等摄政王回府,得到的是霍娘子已经歇下的消息,才申时,哪里能就寝呢,不过是托词,躲着不见他罢了。
灵明上前,恭敬行礼,道:“林娘子已经送回去了。”许是觉着利用人家心有愧疚,霍娘子几乎给林娘子搬了半个厨房回去,都是她喜欢的点心,眼不眨一下就送了。送完就回玉露阁了,说什么也不肯露面。
摄政王独自走到永安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深吸口气,温声道:“永安,我回来了。”
他知道她没睡,也知道她为何不肯见他,可他想来,哪怕听听她的声,也好。
呆坐在床上盯着帐子发呆的永安,听到他说话,身体先于脑子做了反应,已经走到门口,手搭上了锁才回过神,她现在不该见他!
幸而她回屋装睡并未点灯,不然此刻定是全露馅了。
永安隔着门都想抬手打他,可事出有因,且决定是自己做的,又怨不得旁人。
永安忿忿不平,半晌心道:摄政王果然克我!
那摄政王似是知晓了她离他不远。便开始同永安说话:“永安,我今日很高兴,比之前任何一日都高兴。”
永安却不高兴,很不高兴。
不耐烦听他说话了,又躺回床上去。
暗自嘀咕:“你自然是高兴的,有如此忠心的侍卫。舍了一切去救你,却带累我忠孝两难全。”
凭什么她辗转反侧,他却心平气和地说他高兴!
高声喊道:“摄政王回去吧!卑职困了!”
喊完便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她听见摄政王笑声了!定是又在笑她,气煞人了!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厨房里又做了点心,我让人给你温着呢,饿了便去吃。偏厅里也留了饭食,拿小炉热着呢。我先回了。”
回吧回吧回吧!
永安已经自暴自弃了。
勇往直前的霍将军在玉露阁龟缩了三日,又在鹿棚待了一日。
摄政王每日都过来瞧瞧她,或早或晚。她总是避着不见就是了。
除夕这日,摄政王一早入了宫,她便开始在府里乱晃。不与良管家说话,也不与灵明说话。连鹿棚里那两头鹿都失了宠,被永安训得耷拉着脑袋,连草料都不敢吃了。
正翘着脚坐在公鹿背上琢磨要不要回辅国公府,有一红脚信鸽落在她肩上。
铁环短尾巴,是兄长养的信鸽,兄长叫它将军。
“驱傩时见?见谁?驱傩队吗?”她已经很烦躁了,兄长还来添乱。
虽觉兄长不务正业,远在千里外还在除夕夜捉弄她。
但她还是在除夕夜赴约了,永安生人一十六年,第一次见长安……百鬼夜行!
一个个青面獠牙,可怖至极。一眼望过去也看不见队伍的尽头。倒显得永安一个没戴面具的像个异类。
只得避到一旁看看兄长叫她来究竟是何事。
百无聊赖地欣赏……游街,那领头二人,衣料不凡,戴男面具那人招式潇洒如行云流水,戴女面具那人娇俏可人翩若惊鸿。二人配合默契。
可不正是自家兄弟姐妹。她家兄弟姐妹都成精了吗?还是被夺舍了?
一个本该在宫宴,一个本该在边关,现在同时在她面前驱傩……
现在又扔下了整个队伍,一起来她面前。
“看来先锋官在长安过得不错,都胖了,连衣服料子都是百金难求,今日喝酒了吗?”
永宁揭下面具,剑眉星目,俊郎不凡。
“阿兄,阿兄。”永安投到永宁怀里,放声大哭。
“我不要待在长安了,也不要喜欢北辰王了。我要回陇安。”
永安一边哭一边诉苦,听得她家兄弟姐妹心都碎了。
“好了好了,当日同你争执,是我不对,别哭了,可好?”
听婉儿这样柔声同她讲话,永安更愧疚,哭得更凶了。
“好了宝儿,不哭不哭,回陇安就回陇安,长安这地方,谁爱待谁待。那北辰王,谁爱喜欢谁喜欢。”
永宁对永安,向来都是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下海捞珠,生怕她有一点不顺意,才回长安一个月就被北辰王欺负哭了,这可怎么行!
“好了好了,回辅国公府去,这里太冷了,脸会冻僵的。”
知她有话对永宁说,婉儿到了辅国公府便去厨房帮容姨了。
听了永安的前因后果,永宁觉得,完全不严重,没必要哭成这般嘛。
她不过同那林娘子初见,也只是利用了一次,有没伤人,何须如此自责?
“你怎如这长安中人一样愚钝?”不错,在霍将军眼里,长安中人,大多愚钝却自负聪明。
“重点并不是我送的那只锦囊,而是那锦囊里的那一截青丝,和绑青丝的缎面。”
紫色大科花绫罗,那是大理寺卿的官服料子。
那截青丝也是有一年婉儿随信寄往陇安的。
因此,看似是永安拿林娘子威胁陛下,实则,她和陛下都知,那林娘子不过是个幌子,永安真正想同陛下说的,是她已知陛下对婉儿有意。拿婉儿的安危来换慕珣瑭无虞。
她自己都觉着心惊,她竟然拿婉儿去换摄政王,她虽说过自己心悦摄政王,可也只是说说,没曾想着二人会有何交集,也没曾想过会为了摄政王舍弃什么。
连当日摄政王说她要嫁他,她其实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不过短短一月,她竟然拿婉儿去换摄政王,直到良管家拿那盒子走,她也只怨怪自己鬼迷心窍,却并未后悔。
每每想起,她都愧疚不安。
这摄政王分明消磨她的斗志。
“奥,这样啊。”永宁将军面上四平八稳,心平气和。
肺早就气炸了。
暗道这北辰王何德何能!永安都没为他百般思虑千般算计呢!他北辰王凭什么!
连灌了三杯酸酪,好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宝儿,是这样,婉儿,那是咱们自家人,利用自家人那怎么是利用呢,只送了截头发而已,你看婉儿长了那么多呢,她不怪你这个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那北辰王帮了我霍家许多,回报一二也应当。总归你还能真能害婉儿不成?此事无错,阿兄明白的。”
已经没往日那般好糊弄的永安怒其不争。
意味深长道:“果然还是应当让你在长安当个纨绔。”
永宁瞪她,“胡说八道!”
“那永宁将军不胡说,永宁将军同我说说本该在边关的你回长安作甚?”
“我正经八百递了奏表的。陛下批了我才回的。虽然他批好的时候,我已经到长安城郊了。”
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霍永宁,若是陛下怪罪你,记得先同辅国公府断绝关系,你有事不要紧,可不能带累了阿耶。往后,我会去瞧你的。你有军功爵位在身,不会死的。不过充军流放罢了。你永宁将军铁骨铮铮,定是熬得住的。”
永宁使劲儿捏了捏她的脸,“你在北辰王府究竟吃了什么?不光长胖了,还这般伶牙俐齿。对着你阿兄也敢浑说!”
“吃了龙肝凤髓!”永安是真的不明白,“陇安不好吗?我做梦都想回去,你竟然回长安了!就算陛下他同意你回去,这长安城里,想押你在这儿的人还少吗?糊涂,太糊涂了。”
他们二人,随便哪个都能在战场独挡一面,怎能全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长安城里。
“好了,先锋官,你何时见我吃过亏?陇安那边,就快收尾了,阿耶足矣。我回来,还能帮帮你,万一陛下真的同意议和了呢?咱们先锋官,杀敌还行,扯皮,还是我来吧。”
有道理,有道理,粉面儒将总有他的道理。
永安也就随他去了。
心忧天下的先锋官在正堂里守了一夜,摄政王并没有差人来寻她。
元日一早,宿在辅国公府的唯二有官职的人,一人逼她喝了一杯屠苏酒,那味道,直让她犯恶心。
长安过元日真受罪,永安嘴里那股恶心的味道还没散去,摄政王就来了。
不顾还有人在堂上,把一条坠了两颗玉珠子的金线给永安戴上。
长安旧俗,保佑家里孩子长命百岁。
“摄政王殿下此刻不候在宣政殿,来我辅国公府有何贵干?”
还当着他的面与他妹妹……呸,送他妹妹东西。
他辅国公府没金线吗?没玉珠子吗?
偏要当着他的面送,挑衅,绝对是在挑衅。
摄政王寸步不让,“镇北侯不也尚在府中?”
永宁抬手,做了请的动作,“末将这就过去了,摄政王同行?”
“本王告了假,镇北侯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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