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国,白岗城。
这些日子以来,神织一直心神不定。每每回想起数天前与垠戈川在磬兰寺赏山茶花时所聊起的事情,她就感到心烦意乱,甚至夜不能寐……
那天,他们正闲聊游玩于磬兰寺中,垠戈川突然转身问她:“神织姑娘答应这门婚事,其实也是情非得已吧?”
神织听后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她问。
“因为神织姑娘,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让我感到有些自愧不如。”他有些惭愧地笑道,脸上清朗的笑容却依然如微风浮动,非但没有让人感到半分不适,反倒令人有些怜惜。
“怎么会呢?你可是武行榜第一,是整个玄界首屈一指的人物,”神织说着又微微笑道:“你知道吗?在认识你之前,每当我周围的人提起你来,无一不是带着敬仰之意,而且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很神秘。”
“本来我也以为,武行榜第一应该是个很高冷、很难接近的人,但后来我又常听岚儿提起你,她说你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如今真正认识了你,我才相信她所说的。”
垠戈川听后则笑而不语,良久,才又问她:“神织,你可听说过灵族幽兰阁?”
“听说过,但并不太了解,我们奕国与灵族未曾有过深交。”
“我不想欺骗神织姑娘,”垠戈川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我曾经拜幽兰阁的仙主为师,但后来却因为一件事引起了灵族族人的不满,被驱逐出了幽兰阁,”说着,他又有些无奈地苦笑道:“说实话,我在靖国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在惹怒灵族之后,由于幕龙府与幽兰阁世代交好,因而此番婚约其实也是幕龙府为了与我脱清关系才订下的。”
“原本姨娘还嘱咐我不许说这件事,但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毕竟这是终身大事,我认为你有权知道我的一些不堪的过往。”
“是这样啊,”神织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惊讶,因为要说武行榜第一被门派驱逐,估计这件事传到谁的耳朵里大家都不会相信。可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垠戈川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眼前温白如玉美如颜的白山茶,良久,才平静地说:“因为我爱慕幽兰仙主。”
一阵微风吹过,山茶花在他的手中轻轻摇曳着,娇嫩的却像是不堪一击。
神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感到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师父,还将这件事如此平静地说出来。
“所以我想现在告诉你这些,”他还是笑着对她说,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趁一切还未成定局,若是你觉得不合适,大可以拒绝这门婚事,我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那你现在还爱她吗?”她明知故问地问。
“或许吧,但我会试着去忘掉她,因为我们两个毕竟是不可能的。”他有些遗憾地低下了头,嘴角却依然带着一丝微笑,就好像沉醉在美好的梦境之中不愿醒来。他轻抚着手中山茶花洁白如玉的花瓣,微微闭上了眼眸,轻嗅着它微弱的芳香,指尖似是划过仙女身上轻盈的白纱。
“我不愿意让神织姑娘为难,如果伤害了你的感情,我真的非常抱歉。”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为了我,尽最大的努力去彻底忘记她吗?”神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垠戈川的手指轻轻松开了那束洁白的山茶花,目光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它,望向湖对岸更为鲜艳夺目的百花丛。
“如果那样的话,我愿意为了你,尽最大的努力去忘记她。”
***************
傍晚,神织独自一人穿梭在神府漆黑无光的游廊之中,从小到大,她从未感到如此孤独。有时她也会扪心自问,明明有很多爱惜自己的人,比如自己的姨娘,对自己像亲生女儿一样,又比如疼她爱她的祖父和爷爷,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会时常感到有些空虚。
她有些无聊地坐在游廊一侧的木雕栏杆上,隐约感到不远处漆黑无光的地方似是有人在那里,但她并不害怕,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清风在那里,不管自己走到哪里,他都会形影不离的跟在身旁。
清风比她大三岁,是十年前她十一岁的时候,偶然间救下的一个少年。
那年银髻宗与宣武陵府之间刚刚进行了一场恶战,双方在那场战争中都蒙受了惨重的损失,神织的父母也在因此而不幸丧命。
那是她最悲痛的一段时间,在那些日子里,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任何人说话,仿佛对任何事都已经失去了兴趣,直到她遇见了清风……
他是银髻宗的人从珩国抓来的战俘,原本是要被处死,那天神织无意间路过处决俘虏的刑场,看到那些可怜的人被烙上奴隶的烙印,接着推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铁笼里关押着三条饥肠辘辘的饿狼,它们露着尖利的獠牙,转瞬间便将被推进来的俘虏撕咬成碎片。
神织不喜欢这血腥的场景,她刚要离开,却突然听到铁笼之中传来了饿狼的哀嚎,在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将手中尖利的铁片刺入了一头饿狼的喉咙之中,他视死如归般地怒视着那另外两头饿狼,眼中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不甘和愤恨。
那两头饿狼朝少年猛扑过来,少年也如猛兽一般朝那饿狼扑去,与他们扭打在一起,厮杀着。神织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象,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身处绝境之中的人,明知没有任何希望,明知没有胜算,却还是在拼死反抗,仿佛就算与那饿狼同归于尽也不愿卑微地去屈服。
她看到了他与不公命运的抗争,看到了他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渴望,于是她最终选择了去救他。
她把少年带回自己的住处,请最好的大夫为他疗伤,但他高烧了整整七天,清醒之后却彻底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叫你‘清风’吧,”十一岁的神织俯身贴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容俊秀却依旧有些虚弱无力的少年说:“我希望你能像一阵清风,陪在我身边,好吗?”
少年看着她,良久,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清风从来没有笑过,永远只穿一袭黑衣。神织小时候曾经试过各种方法来逗他笑,但他好像天生就不会笑一样,脸是僵硬的,仿佛带着一副冰冷的面具,再加上他后来显现出超群的练武天赋,银髻宗的人很快便忘记了他曾经的战俘身份,反而一个个都很害怕他。
但只有神织知道,在他冷酷无情的外表之下,一定藏有一颗情深意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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