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球花淡淡的请甜的味道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对从人界回来灵力大损的向黎来说,再多的灵汁甘露也不如一场酣畅淋漓的觉对症下药。
远处的霞光散落在鹅黄色的簇球花上,冰晶般透明纯净的纳凉石里,浓墨重彩的霞光挑逗着簇球花柔和恬淡的倒影;几只从天边飞过的墨鸠在欢快的鸣叫;烈焰蝶和赤叶蛾扑扇着翅膀却无法逃脱天色将晚前花园里的诱惑;咕吱叫的蝉儿唱着不知名的歌;一窝刚孵出来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学舌好像在呼唤远方的父母归来。
这一切的声响没能搅碎花丛里那姑娘沉沉的梦,她仰面微侧,霞光洒落在她水绿色的衣衫上,亚麻色的长发里,给她周围的簇球花笼上了金橘色的绸缎。
梦里,她一个人在人界无所依靠,她走得太远了,她太累了,她想坐在地上休息,才一蹲下,长老的话就开始在她耳边盘旋,那些话就像长在了她耳朵里,赶也赶不走:找不到灵帝,你就永远别回来……我永远也回不去了吗,叔父,婶婶,堂哥,白叶……她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助地大哭起来。
花丛里,戴着帝王指环的颀长的手拂过纳凉石上女孩子的眉心,那姑娘的眉头顿时松了,嘴角浮上一丝浅笑,陷入了另一个沉沉的梦中。
那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那年她参加使女的年终考核,却不幸抽到了弥散沼泽里的红妖。红妖是九级灵兽,这是什么破手气!她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想到考核时间只有一周,无奈,她只好向栖泫求助,那几天她表现得好声好气,低言细语,就差没把栖泫捧到天上去。
“你要什么,可以直说。”他像是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
向黎双手合十,极尽可怜之状,就差没爬上寒冰台叩拜他了,“是年终考核的事,我这不是运气不好嘛,手一抖,抽到了弥散沼泽里的红妖,我的小命丢了是小,但我发愁,没人能比我更好地照顾你了……”
“你已经七百岁了吧,”他抬起头来看眼前满脸愁苦的“变色龙”,越看越好笑。
“降服一只九级灵兽,对七百岁的神灵来说,绰绰有余了。”
“可是……”你当谁都是你啊!
“何况殿里的灵药你也吃了不少,应该不是灵力的问题,而且……”听到这里,向黎不禁汗颜,“我近日要去趟五海。”
保持住脸上僵硬的笑,向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她尽量走得慢些,希望身后的人能再多考虑考虑,但他仍做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
好,算你狠,话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明天少不得要大干一场了。
“变色龙”悻悻而去。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则,生灵一进弥散沼泽就会受到沼泽内魔法矩阵的限制,在那里,任何有关空间移动的法术都是不起作用的。在自然面前众生平等,任何生命都必须遵从它的法则,即便是驻扎在五海的圣灵军团也会绕过弥散沼泽,那里也就成了灵迹罕至的地方。
写好遗嘱的向黎,刚进弥散沼泽就遇到了红妖,相较于其他灵兽来说,红妖个头小不强壮,看上去反倒挺可爱,可人们的这种想法在听到它发出的第一声鸣叫后就全都打消了。向黎起码还是做足了功课的,她赶紧带上隔音耳塞,哆哆嗦嗦地开始选择兵器,可惜的是,她太久没动过武,实在是,有些,生疏。
红妖的另一强大技能是极速转移,它们的敏捷度就去年灵兽榜的数据公布来看能排进前三。此时向黎的脚边各种圣器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她真是后悔带了这么多结果最后找不到一件顺手的,在她手忙脚乱不知该选哪一个时,红妖已经当面扑来,向黎此时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她没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磕磕绊绊,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刻,被红妖吃掉,这难道就是她向黎的戏剧一生吗?好,既然不可避免,死也要死得坦荡一点。她闭上眼睛,接受来自命运的最后审判。
可是等了好久,她也没有感受到半丝痛苦,这就是盘踞前三的速度?
向黎猛地睁开眼,难道自己还有还击的余地?她没想到接下来眼前会是这样的画面:离她十米以外的地方,一个手拿面具的人侧对着她,他半蹲着安抚手中的灵兽,红妖满足地在他身上蹭着,发出欢快的叫声。
从树顶上散落下来的束束光亮,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通身散发着洁白的圣光,遍布弥散沼泽的死亡气息不仅没能入侵眼前的场景,反倒被他身上的圣光净化。那不是来自王者的征服,那是心甘情愿地被驯服,而驯服灵兽是每一个圣师,驯兽师,圣将毕生追求的目标,能做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九级圣师能驯服三级以下的低级灵兽,但是眼前的九级灵兽已经通了灵性,它们追求绝对的自由,因此一旦遇见只能诛杀不能犹豫,否则便会失去反转的余地,成为其爪下的亡魂。
向黎看着眼前如天神降临灵间的画面,好像那圣光也在净化自己。她看到栖泫对着红妖轻念了几句咒语,红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一步三回头地朝沼泽深处走去。
他站起时黑色的披风伏过地面却没有沾上一丝尘埃。
向黎突然间有太多问题想问了,所以一时不知该先问什么。
“我已经下过灵诏了,”他转头看着站在一堆散落灵器中的向黎,“以后你的年终考核都会取消,免得你哪一天运气更不好,抽到五海中的怪物,”他转身要走了,“那我又要周折一翻,再找个替补了。”
向黎赶紧追了上去,“等等,等等……”她跑到栖泫面前拦住他。
“我只是顺路。”
哼,想把我的话堵回去,没门!不管你来这里干什么,反正让我给逮到了,那就劳烦您好人做到底吧。
这附近不知道出没着什么怪物,向黎总感觉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那我们结个伴出沼泽吧,排解一下旅途的烦闷。”不管你去哪里,只要出了这沼泽,我都能绕回文明世界里去。
他“哼”了一声,不知是笑,还是鄙视,还是同意,转身走了。
向黎一阵小跑跟上他,“你怎么做到的,红妖叫声太可怕了。”向黎看他并没有戴耳塞。
“多亏了你。”他说。
我?这是要夸我吗?
“多亏被你唠叨惯了。”他戴回了自己的面罩。
闻言,向黎立刻停住了脚步,如果这里不是弥散沼泽,她绝对会马上绕路走掉。然而她感受到周围阴森森的眼睛好像又突然冒了出来盯着她看,仿佛在盘算着要怎么把她给撕成碎片。她赶紧闭好嘴巴跟上前面那位的步子,但是她还是不安分,走在后面冲着泫的影子拳打脚踢。
左一脚,右一脚,左勾拳,右勾拳……“扑腾”一声,向黎从纳凉石上摔下来。
“啊……”她摸着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已经睡去好久了,天都要黑了。
哎,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深受记忆轰炸之苦,不过,如果人界二十年让她被回忆困扰成这样的话,栖泫最近是不是也在回忆?“啪”向黎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向黎,你个白痴,拥有神族血统的存在,压根不需要用她这种低级的方式保留过去的记忆。
向黎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回烟雨阁,但是睡了这么久,她肌肉酸痛,打算在附近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夜色渐浓,殿前花园里温润剔透的鲛人珠灯一排排地亮了起来,远看就像一串串璀璨无暇的珍珠项链。其实,没有长老权威的压迫,灵殿也可以算得上是仙境,一辈子住在这里,也是很……“啪”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的好,她默默地告诉自己:向黎,云游四方,可是你这辈子的目标,不要陷入眼前的诱惑里去了。顺着小路,她疾步往前,向花园深处走去。
这个季节,积雪草里灵萤的卵已经都孵化得差不多了,当夜色渐深的时候,不知白天都躲到哪儿去了的灵萤都冒了出来。灵萤有两种颜色,公的是冰蓝色的,母的是绿宝石色,它们很有集体意识,从来都是成群出没,不让任何一只掉队。长长一串的灵萤从向黎身边飞过,桂满青藤的木须纹巨石上,投下一串斑驳的光影。向黎的眼睛此刻也变得萤光闪闪,她跟在灵萤后面,看看这群小家伙到底打算去哪里。
白日里灵萤总爱躲起来,夜里才会出来活动,但胆小如它们一遇见其他生灵就会马上躲开,可是今晚好像有什么异常,它们居然大胆地从向黎的肩边擦过,是赶着去赴会吗?
向黎慢悠悠往前走,不断有灵萤从她身后冒出,星星点点,到最后反而是她被这些小家伙推着往前走。
离开这里太久了,向黎记不太清殿前花园的构造,她越走,发现周围越安静。这群灵萤飞向花园静谧的深处,那里有隐隐有乐声传来。好像是有人在吹灵笛,大晚上谁还留在这里?灵笛?灵笛?灵帝?灵帝?
毫不相干的两样东西,此刻诡异地被她联系在了一起。我倒是不知道他还会玩乐器,真是稀奇。向黎眼前是花园中心的沉乐亭,周围灵萤聚集,华光璀璨。
每次他的出场,总是自带光效,果然是神的传人。再想想自己,每次出场都是跌爬滚打后的狼狈不堪。
比不得,比不得,眼不见,心为净,这么好听的乐声,就不要被她打搅了比较好,她蹑手蹑脚地往回走。晚上的殿前花园,虽然有鲛珠照耀,黑色仍然是它的底色。
早知道刚才早点走了,现在她肚子饿了使不上一点灵力,她检查了几遍的储物手环,什么吃的都没找到,她绝望地望着漆黑的四周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摸着饿瘪了的肚子,她终于欣喜地发现了前面的一片亮光,那是出口了吗。
向黎冲向亮光,“咔嚓……”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根树枝出现在她脚下,向黎失去平衡扑向了一群灵萤,这种平日里一只也抓不到的极其敏感的小虫子,她今天真是看够了,以后如果再看到它们就相当于提醒她今晚的耻辱。
向黎头顶之上,是白玉阶梯,阶梯上面,不就是他吗?
四面八方这么多个角度,从哪个进不好,偏偏要从正面摔在人家跟前!以后还是经常要见面的人呢,她的脸要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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