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久居宫中忙于抚慰楼马来使,鲜有外出,五皇子一开始去闯过几次门,通通被云贵妃抱病恐渡给皇子的借口堵了回来,过了段时间,五皇子倒是消停了。
守门的公公们也松了口气,少了个难对付的小霸王来扰乱他们,而五皇子一来便是又打又骂,踹伤了好几个小太监,而守着的禁军又不敢上前拦他,虽然云贵妃被软禁了,可云贵妃和五皇子向来是皇上的心头宝,谁也说不准是否有翻身的那天。
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坐在床榻上的异族女人拢了拢自己大鬈大鬈棕发,抬着手别扭地抓着那支毛笔,在上面艰难地写出如虫爬的楼马文字。
“不急,您慢些写。”卧在贵妃榻上的女人捻了一枚栗子糕送入嘴中,一旁的小太监拧着眉,满面愁容,瞿霜云看他一眼,“霜雪,你皱着眉的样子不太好看,别皱眉,笑起来。”
霜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两颗眼下青黑一片,他虽然不懂什么工于心计,但是他还是从瞿霜云跟柏妮丝的对话中听出来了一些东西。
他心里惶惶不安,这么大的秘密梗在他喉咙里,他实在憋得难受,他早知道瞿霜云不是表面那样单纯善良,自从进了瞿霜云的宫中,他就进了淤泥,无法拔足逃离。
有些后妃不清不白的便死了,也无人知晓,无人在乎,有几次药还是他端去的。
而原因便是,有幸夜里承恩一次,天亮了,皇帝忘记了这个不知在宫中呆了多久的美丽女人,那碗贵妃赐下药第二天晚上便送了去。
贵妃说,宫里女人太多了,少这么几个,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此时他仿佛感受到了后宫阴冷的风刮在他背上,他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哪里来的风呢?
柏妮丝咬着唇又写了几个字,实在用不惯这毛笔,狠狠摔了笔,不甘愿地瞪着眼睛道:“大夏竟然敢囚禁我!”
笔砸在地上骤然溅出一团团黑色的墨星,屋内火烛一闪,宫人接了瞿霜云的眼色,默默跪下去收拾地上的脏污。
“他怎么敢!”柏妮丝似乎还未接受自己被囚禁了的事实,她怒吼着,一副想要撕碎门外的禁军,与她刚来那一会儿判若两人。
“当然敢,他们可是有利器在,有何不敢的?”瞿霜云意有所指道。
柏妮丝很快反应过来,“镇远将军?楚......楚江离?”
她蹙眉不悦道:“真有那厉害么,长得像个娘们儿,根本不如我们楼马男子威武。”
瞿霜云掩唇发出一声嗤笑,“他么,等仗打起来便知道了,”她流光溢彩的眼珠转向柏妮丝,“我倒希望他没那么厉害。”
“他命可大,连你们楼马的毒都躲了过去,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用在太子的头上。”
柏妮丝茫然地看着瞿霜云,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就让瞿霜云心生怨气,凭什么,凭什么?
同样是楼马的公主,她的母亲就被卖到大夏给人做妾,她给嫡子做奴隶,事事躬亲,而柏妮丝就可以什么都不懂,被养护得不知有多珍贵,多娇纵,一切黑暗的事都不曾知晓,跟那傻太子倒是一样的福气。
她牙关紧了紧,垂下眸子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跟她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弟弟一样,那个嫡子。
“你不知道么,当初你们王上递信来说要认我,还给我派遣了任务,说要楚江离的命,若事成,助我儿坐上太子之位。”瞿霜云说出这些时,心中忽然畅快起来,这种报复的快感,就跟她……当初故意弄丢弟弟时一样。
“姨母知道么,我母亲被辗转卖到大夏后,去青楼做了妓子,”她顿了顿,“又被瞿昇那个老东西买进瞿府做了妾,她生下了我,却染了一身的病,瞿家主母嫉妒她的容颜,日夜折磨她,她虽美,可是男人又有几个真心的呢?”
“瞿昇那个狗东西,娶她进门不过月余就腻了,又娶了几房小妾,那么冷的冬天,她还大着肚子就在院子里洗棉被。”瞿霜云捂着唇,思绪好像飘到了别的地方,“我出生后,她便彻底失了宠,住进了下人房。”
“半夜里,有个男人爬到她身上,我还在旁边呢,嘴就被那个男的捂住了,我母亲也不叫,泪一直流一直流。”
“那夜过后,我母亲又怀孕了,胎小,五个月才显怀,直接被主母一脚踹在肚子上,一尸两命。”
柏妮丝彻底愣住了,她浑身发冷,而女人的声音不停,像冰冷的蛇顺着她的脊背攀爬上来,带着森森冷意。
“姨母不知道也是应该,毕竟,这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是不是?想必外祖父也不想吧。”瞿霜云想起那封信里满是冰冷算计的字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姨母,快写吧,若你真的同情你素未谋面的姐姐话。”
“这不仅是为我母亲,也是为了楼马。”
霜雪低垂着头,捧上一支染墨的毛笔,他浑身紧绷,某些深藏在无数个日夜里、模糊破碎的记忆一点点的融合,他两颗眼珠像蝌蚪惊惧地乱窜。
那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明朗起来,他咬住颤抖的唇,胸口已经压得喘不上气,而手中的毛笔终于被人接了过去,他全身的力气好似都随着那支笔一同离去,身子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脸看见瞿霜云脸上挂着明艳动人的笑,唇角勾起,似嘲似讽,那眼珠紧紧盯住了他,忽然眉峰一挑,脸转向柏妮丝,“不过,我也没让瞿家好过,他们一家......全死光了。”
“我入宫一年后,一场火把他们全烧死了。”
“只可惜,我的弟弟,那个嫡子,流落在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了,我若找到他还是想好好待他,”瞿霜云对霜雪道,“我和他可是唯一的亲人了,对吧?”
霜雪伏在地上,声音颤抖着,“是,是,娘娘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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