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的儒雅和谦逊表现在方方面面,他甚至在等待我先挂断电话,手机的忙音和游戏的背景音交织在一起,景承一言不发弹着烟灰,挫败感带来的消极蔓延在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中。
景承重新开始专注捕鱼游戏,或许这是他分散情绪的唯一方式。
“他,他不像是恶魔。”我收起手机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可能是我对凯撒最中肯的评价,我不是在怀疑和我们通话的人是否是凯撒,而是他与我勾画出的那个恶魔形象截然不同。“倒是像一位导师。”
“这就是凯撒与众不同的地方。”景承注视着游戏屏幕回答。“我们一直在接触和铲除的都是一群心理变态怪物,但他不是。”
“你是说凯撒不是变态或者不是怪物?”
“两样都不是。”景承摇摇头。“我今天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我之前对凯撒的定位大部分都是错的。”
“哪方面?”
“他说的没错,我一直以来是通过书本中的知识在对其进行侧写和分析,但从未真正试图去了解我们的对手。”景承的神情有些低沉。“所有方面,所有方面都是错的,我在侧写中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样东西。”
“什么?”
“我所知道的一切源于知识,但我从书里吸取的知识凯撒同样可以获得,所以我能想到的凯撒也能想到,我一直按部就班就检索他,但我却忽视了人性。”
“人性?你认为这个恶魔有人性?”
“你,不,是我们,我们都应该纠正一下自己根深蒂固的观点,事实上我们一直都在被恶魔这个词所禁锢,我们首先把凯撒定义成恶魔,那么我们所有的分析和认识都是在围绕恶魔去完善。”景承又开始拍打游戏按键,他的语速和动作一样快。“凯撒不是精神失常的变态,他也不是心理扭曲的怪物,他没有任何心理疾病,相反他具有高度独立的思想和智慧的处世哲学,他完美的人格魅力让其拥有成为精神领袖的所有特质,他完全具备成为一名伟人的条件,他只要振臂一呼就会有无数拥护者前赴后继的跟随,可他最终堕入黑暗,这并不是他最初的想法,凯撒曾经经历过什么沉重的打击,这才导致他走向自己人性的阴暗面。”
“是的,在刚才的对话中,他也提到过经历,他说过,如果我们经历过和他一样的事,就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在刚才的通话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景承头也没抬问。
“我首先提到刘煜被击毙的事,凯撒反应很平静,好像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吃惊,换一种方式去想,凯撒或许已经知道这件事。”我冷静说。
“刘煜被击毙到我们拨通凯撒手机,中间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而只有去过仓库的人才知道刘煜被击毙,警方不可能立即公布侦破结果。”景承点点头意味深长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凯撒去过仓库!”我猛然抬起头。
“他就在我们身边,甚至还有可能在一个小时前还和我们擦肩而过,或者还和我们有过交谈,所以凯撒在手机中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他担心我们会通过声音认出他。”
“第六个人!”我激动不已拉住景承的手。“别玩游戏了,你的甄别中不是还有第六个人,只要把这个人和到过仓库的警方人员名单进行核对,我们不就能锁定凯撒。”
“我是甄别出第六个人,但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景承拨开我的手继续专注游戏。“我们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你好像又忘了,我们知道的都是凯撒想让我们知道的,不能单凭这一点去确定凯撒身份,我们需要继续缩小范围。”
“怎么缩小?”
“刚才的交谈内容。”景承脸上的消极情绪在慢慢退散。“他提到了西斯廷教堂,凯撒去过那里并且亲眼目睹过绘于西斯廷教堂顶部的天顶画。”
“这,这能说明什么?”
“凯撒是我们身边的一名警察。”景承提醒我。
“警察也能出国啊。”
“你认为普通警察能接触到C档案?”景承漫不经心问。
“当然不能,C档案一直都被列入机密。”
“你能随随便便出国吗?”景承瞟了我一眼。
“我,我现在的职务很真不能,按照规定普通警员可以通过私人护照出国,但处级以上的警员本人无法保留因私护照,如果需要因私护照出国,需要上级主管领导的批文……”我突然一愣明白景承的弦外之音。“凯撒既然能接触到C档案,那么职务一定不会低,如果凯撒出国一定有申报和审批记录。”
“看,我们距离凯撒又近了一步。”
我连忙打电话给陆雨晴和苏锦,让她们立刻调查警员出入境记录,并且和到过仓库案发现场的警员进行交叉核对。
“我们不能再有遗漏和差池,所以对凯撒的分析一定要全面详细,单凭出入境记录还不能完全锁定凯撒。”景承用力拍打按键,我没看见兴奋和激动,只有凝重写在他的脸上。“刚才二十分钟的交谈远比这么多年对凯撒信息收集更有价值,他在交谈中其实暴露了很多细节。”
“除了西斯廷教堂外凯撒还提到了战争。”
“不是战争,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友情。”景承摸出一支烟放在嘴角,从未见过他如此频繁的抽烟,我猜想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表情背后,隐藏着比我更为焦灼的紧张。“毁灭和死亡是战争不变的主题,但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友情弥足珍贵坚不可摧,所以比起朋友这个词汇还有另一个更恰如其分的词语。”
“战友。”我脱口而出。
“对,就是战友,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对于友情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有深刻,还记得凯撒的原话吗?”景承很平静对我说。“看着怀中的朋友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眼里渐渐扩散的瞳孔和光泽才会让你明白什么是战争……”
“凯撒经历过战争,也经历过亲眼看见战友阵亡。”我舔舐嘴唇声音愈发激动。“凯撒曾经是一名军人,并且还是一名参加过战争的军人。”
我和景承像雨林中潜藏的蜘蛛,正在精心编织一道密不透风的网,随着不断的分析,这张网已经快要完成,我似乎能感觉到猎物撞击在上面牵发蛛丝轻微的震动。
“还有爱情……”景承提到这个词明显有些伤感。“其实凯撒说的没错,或许我从未真正懂得爱情的真谛,我把所有人分为两类,天才和愚者,我总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视愚者,包括对宛如也是如此,我体会到了爱情的甜蜜,却从未感受过相濡以沫,凯撒远比我要真实,远比我更有人性,在他的国度他是无所不能的王,可在爱情面前他卑微的像乞丐,珍惜着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我真搞不懂凯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能把我们玩弄于股掌,这说明凯撒同样也是天才,同样也拥有着和你一样高的智慧,从交谈中我也感觉出凯撒比你要真实,用他自己的话说,你们拥有的是常人甘愿放弃一切去交换的,何况除了天赋之外,凯撒有令人羡艳的职业和地位,还有友情和爱情,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走向阴暗面呢?”
“失去,当一个人失去自己所珍惜的一切时,就会重新去审视自己的生活……”景承突然停住,表情有些惊愕。“我懂了,凯撒之所以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感知他的心境,他想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他失去了什么?”
“友情,他看着战友在他怀中阵亡,然后是爱情。”
“爱情?”
她能从地狱中救出你,拥有她的爱直到永远……”
景承在重复凯撒之前说过的话,沉默了片刻后淡淡说:“他深爱过一个女人,可最终这个女人的体温在他手中慢慢冰冷,他经历过和爱人的诀别,是爱情把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但失去爱情……”
“他又重新堕入地狱。”我叹息一声。
“不是他……”景承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他是谁?”
景承在摇头,表情艰难深刻,他似乎又陷入了迷茫,我猜在他心里其实早已锁定了凯撒,只不过经历过无数次惨败后他不敢再掉以轻心,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景承不会再贸然出击。
景承没有打算告诉我,而是拿起手机拨通苏锦的电话。
“我现在给你一份新的凯撒侧写画像,你和陆雨晴根据侧写对到过仓库的警员进行核对,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的,侧写内容是什么?”苏锦问。
“年龄55-68岁,参加过战斗的退役军人,现役警员并且处级以上职务,申报过出国或者公派出国,曾在意大利的罗马逗留过,有婚史但配偶离世。”
“就,就这些?”手机里苏锦的声音有些吃惊,我猜她是感觉这样的侧写不像是出自景承之口,笼统而模糊完全没有之前的严谨和细致,但在我看来这才是最有用的侧写,因为景承在这份侧写中赋予了人性,他不再照本宣科根据书籍的知识去判断对手。
“就这些,我等你结果。”景承回答很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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