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得到，这双不论怎么看都再自然不过的腿，居然会是别人的？
她的身上甚至都没有留下疤痕。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就是不是，秦若染已经没有否认现实的余地。
她现在的行动自如，全赖另一个所赐，她恢复了，却有另一个人因此坐上了轮椅。
秦若染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一阵厌恶，仿佛身上长着的不是腿，而是她的罪证。
为什么她会失去双腿？
那种事为什么要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也不想从别人身上掠夺，同样不想的是成为一个残疾人。
斑马线对面的红灯还在亮着，那抹色彩在她没有焦距的眼前晃来晃去，突然间，她的脚动了，踩在了斑马线上。
秦若染走出一步，又走出了一步，汽车的喇叭声开始狂响，一阵噪音的浪潮扑面而来，夹杂着路人怪异的眼光，可她好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脚缓缓一抬，又迈出了一小步。
雉城川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心脏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一把抓住秦若染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
秦若染只觉得手臂上一痛，接着就撞进了一个怀抱之中，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雉城川的脸。
雉城川将她往边上抱离了斑马线，车子呼啸着从他们两人的面前驶过。
将人放下之后，他的脾气瞬间被引爆了，凶巴巴地冲秦若染怒吼：“你疯了！还想再失去一次双腿吗？”
秦若染的心酸随着他这一声吼爆发了，伸着脖子朝他吼：“反正也不是我的，没了就没了！”
雉城川一把抱住了她，声音软了下来。
“怎么不是你的，就是你的，现在以后永远都是你的，别难过了。”
秦若染的眼泪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哭声从她口中宣泄出来。
她控制不住，停不下来，这一刻她只想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为什么会是她？
这路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这些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的人，他们全都拥有一双健康的腿。为什么只有她不一样，为什么她要从别人身上夺取才能得到本该有的一切？
她为自己的负疚感哭，为自己曾经失去的双腿哭泣，虽然那是她已经忘却的过去，但那疼痛却一直留到了今天。
雉城川抱着秦若染，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不停地说话安慰她。
他看到秦若染不把她自己当回事的时候简直快气疯了，但是他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只有在实在难过的时候，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
她只是在害怕，怕到从医院里逃走了。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失去过双腿，后来靠别人的帮助才可以重新行走，她的恐惧不难想象。
“要是不想留在这里，那我们干脆走远点，我陪你。去旅游怎么样？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哪怕秦若染只是哭，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给他，他也不在乎。
秦若染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雉城川的肩头，好躲开别人探究的目光。哭声已经停了，眼泪落在雉城川的肩头，弄湿了他的衣裳。
糟糕的心情仿佛随着这一场哭泣宣泄出了不少，秦若染啜泣了一会儿，想推开雉城川。
雉城川将她抱住不放，说：“等你心情好了我再放开。”
秦若染的心突然暖了起来，无助的感觉消散了大半。
她乖乖地让雉城川抱着不动，好像这么做可以从他那里吸收能量。
“我也不想的，不想对不起她。”
“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同意的，怎么说也怪不到你头上。”
“可她不能走路了……好好的就失去了双腿，她也很无辜，我想起这个就难受。”
那女孩的画已经烙在了她的心里，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
雉城川见她已经冷静了不少，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是一件无法两全的事，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从技术上说，腿可以还给她，但是这么做了的话，你就不能走路了，你想怎么做？”
秦若染听了这话，身体颤抖了一下。
就像雉城川说的那样，没有完美的选择，她无法既保留自己行走的能力，同时又不剥夺那女孩的双腿。
可是她只要想到其中任何一个，心里都难受得紧。
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没法选。”她痛苦地说。
雉城川对此并不意外：“那就听我的，不用管那个女孩子了。
当初她同意做这个交易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你并没有哪里对不起她。”
“可是她看起来很难过，也许她已经后悔了。”
“就算后悔了也是她自己的事，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就像你现在这样，你也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秦若染不赞同地看着雉城川，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她想了想，说：“那也不行，我会愧疚，以后的每一天就都没法过好了。我有时候也会后悔一些决定，关系到腿这么重大的事，我想给她一个后悔的机会。”
雉城川定定地看着她，说：“看，你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
秦若染不太明白，一脸疑惑。
“我们去找她吧，让她自己选，你觉得怎么样？”
秦若染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她决定把选择的机会交到那个女孩子的手上，让她来决定结果。
只不过……
这么做的话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会失去双腿，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
她低下头，嘴唇紧紧地抿着。
雉城川见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碰了一下她的手，她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惊了一下。
不用想也知道，她虽然想让那女孩去选，自己却怕得不行。
“后悔了吗？”雉城川问。
秦若染心里忐忑，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她唯一能接受的处理方式，她不能心怀愧疚过一辈子，如果那女孩想要回她的腿，那就这么做吧。
只不过，以后她可能就走不了路了，到时画上那个坐着轮椅的人就要换成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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