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之后全无胃口,但看着徽妍叫人准备早膳裴峰还是打算老老实实起身,现下这架势自己最好机灵点。
“老实待着乱动什么。”不过转身的功夫就见他撑起身子要下床,徽妍都觉得早上随便招个丫鬟梳的发髻是不是太紧了要不怎么现在头一扯一扯的疼。
“不是该起身吃饭了。”被徽妍一吼裴峰尴尬的攥着掀开的被角,这让人动是不动的好。
“也不看看你那腿,就搁在床边吃。”说着便叫来两个小太监把矮几搬到床边放定,裴峰讪讪的又把被子盖回身上,几上的清粥小菜看得他胃直抽抽也不敢多言。
昨晚赶到督公府时上上下下都正乱着,还是连夜请来的太医见不得这慌乱的样子把满屋子的人都赶到院子才消停。裴峰从二楼跳下来按理说是没什么事的,可架不住这人就是个醉猫问什么也不答说的都是些醉酒胡话,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得叫太医看过才行。醉酒的衣裳早就换了,档前的濡湿更是一进屋苏曲儿就独自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太医全身上下查过后除了右腿被支架硌得青青紫紫也就左脚脚踝有些扭伤算不上事。
“幺儿,我这没什么大碍吧。”被子底下裴峰动了动腿也不见有什么不妥,这怎么就板着张脸半个笑模样都没有呢。
“哼,裴督公武功高强能有什么。”他当然觉着没什么,昨夜自己给他上药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他受伤后虽说右腿不便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瘫软无力,醉得糊涂的人在床上不得消停只有右腿几乎没怎么动过。后出门问了闻太医才知道裴峰这伤看上去是好了但终归是伤了筋脉,随着日子久远必定会越发残疾。
听她这几乎冒着火的语气裴峰就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干脆把脑袋埋到粥碗里甭管好吃不好吃只要是别再招惹她就行。
“什么时候光吃粥也行了。”徽妍夹了个素汤包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现在倒是会装老实了昨夜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来了这么一出大戏。
“公主只给奴这吃食奴也不敢抱怨不是。”裴峰不用看也知道她没真的生气,昨日的事着实荒唐,再是心里憋气也不该在外头放肆,自己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谨慎二字,这下可好全丢尽了。
吃过早饭裴峰便不愿再躺着,平日放在床边的支架没了踪影,“幺儿,东西呢。”
徽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夜里闻太医来过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撤下早膳屋里没其他人,徽妍蹲在他身前替他把双脚送进布鞋里,右脚跟腱上有伤足跟挂不住鞋帮只能将就踏着。“以后在府上或是万安宫里能不能就不那么撑着了?”
徽妍一开口裴峰就知道闻太医肯定什么都跟她说了,“那老匹夫整日啰嗦的都是些废话,翻来覆去的你别信他。”问都不用问,肯定说的都是些什么得好好养着不宜负重,真要照他的话过活自己就该瘫在这屋里了事。
“信不信由我,你只说听不听我的。”徽妍这话霸道得很可惜现在的裴督公正理亏着也只能胡乱先应下来。
“督公,魏浔还在前头候着。”苏曲儿在门外踱步有一阵了,里头没什么大动静但就是不见人出来也不叫人进去伺候,抬头瞧瞧日头实在是等不得了才硬着头皮推门进来。进来了也不敢抬头看,刚刚粗着胆子撇了一眼正好见着怀宁公主在替自家主父披上外袍。
“让他先回去守好北镇抚司就行了,我这儿自有分数。”
“是,奴才这就送魏指挥使回去。”苏曲儿不敢多待正巴不得赶紧退下。
“回来,昨夜是不是周继禹也来了,你准备点东西送到他别庄上去。”禁卫那儿辛亏有他,要不然真是锦衣卫和那些少爷们争执起来也不一定能讨到好。
打发走苏曲儿裴峰有些不想动弹,放在以前自己总想件件事都收拾妥当,现在外头的事样样等着收拾烂摊子却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了,你放心出宫的时候哥哥说了有什么事先顾着你,真闯了祸他等你自己去解释。”昨夜出宫的时候周霁云已经在禁卫那儿得了消息正准备让马醇去把人回来。
“你去求了圣上才出的宫?”裴峰侧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徽妍。
“恩,哥哥知道了。”徽妍咬咬牙还是说了,“他自己猜到的。”周霁云不瞎不傻,上次去福城的时候就瞒不住了。
裴峰定定的看着她,自己的小公主这可是把两人最后的退路也给断了,周霁云猜到是一回事,但只要她不认那就都是猜测做不得数。现在她认了不管以后如何都算是沾上自己这个阉人了。
“昨日……”
“昨日的事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没人逼你。”徽妍打断他的话,“跟着你出去的车夫我先让人看管起来了,是个老实人谁问都没说。”多说这么一句是有些怕裴峰下狠手,他做事平日都循规蹈矩一点都不像东厂的人,这两年连带着整个北镇抚司都与从前不大一样。只是千万别犯了他的禁忌,要不这人狠起来可没人劝得住。
“昨日,不对应该是前日我见着裴家人了。”裴峰自嘲的笑笑。“你放心,街面上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个有心的这事便瞒不住我哪会跟老郑计较。”
裴峰叹了口气任由自己靠在徽妍身上,“我的家乡在湖州府,县里边十分富庶,我爹虽是旁支但自幼便会读书用族老们的话说便是争气得很。我两岁的时候就爹就考中举人花银子顶了临县知县的缺,从那以后家里就更好了。”
裴峰记得年少时本家的长辈都对自己十分看重,大家都觉得裴二郎早晚会和他爹一样中举甚至更上层楼能考中进士光宗耀祖。谁知自己十三岁那年爹爹被卷进上峰收受贿赂的案子,连爹的乌纱帽也被说是来路不正,最后超家革职流放岭南还没过半月就死在半道上。娘从来不是个有韧劲的女子听说爹死了的消息第二日便投了河,剩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本说也能活得下去,却不想整个县里连愿意收自己做个学徒的铺头都没有。
徽妍从没听过他说这些,宫里的太监出身各有各的苦楚若不是活不下去的哪有来吃这口饭的。所以这么多年自己就从没想过要知道他的往事,反正只要是进了宫的那便都是重新活过一场,以前的种种那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之后我靠在码头做苦力攒了点银子回乡,想着年年回去过年族老们都和颜悦色的,我只要本该是我家的那几亩薄田,也能活的。”不过年少的裴峰低估了人心,等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族老却对自己说由着你爹获罪,族里已经把自家这一支给除名了。没田产没银两更别说再回书院读书,裴峰只能在县里谋饭吃,做过苦力做过散工当过地痞只要能活什么都做尽了。
“再后来,大概是年纪太小又饱一顿饥一顿的就病了,病老好不了就更捞不到吃的,最后只能自卖自身进宫里来。你知道我拿到卖身银子第一件事做了什么,我去买包子去了,比拳头大的包子我一口气吃了八个再想吃被买我的太监拦下,怕我把自己给撑死。”再说起当年的时候裴峰语气平和宛如说的不是自己,只有徽妍知道他有多难过,难过到连时时挺拔的脊背也撑不住弯下来。
“裴峰,既是这样那裴家人见过便见过了,咱们只当没这回事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徽妍蹲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眼睛握住他微凉的手抓的紧紧的,“以后有我陪着你。”
裴峰知道她的心意也知道她是想安抚自己,“你啊,好好的公主偏要陪着我走这条窄路,图什么。”
“图你啊,图你裴峰这个人,本公主看上了就偏要到手。”徽妍见他笑了才跟着稍稍放心,“你啊,先想想怎么把这回的事了结才是,进宫之后没你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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