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包围季孙府的杂鱼兵听到公输叙的传话后如蒙大赦,便作鸟兽而散。而季意如也终于召集兵马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从东门而入。
“祁司马觉着刺客会是何人所派?”季意如看向与之同乘的祁愈。
“臣虽不知何人主谋,但却知此刻其人必在宫中。”祁愈抬手抹去横杆上的雪花。
“宫中?”季意如微微转头看向北面那座才修建了不久的楚宫,忽然想起《招魂》里那所奢侈华美的宫殿。
“美哉美哉。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经堂入奥,朱尘筵些。砥室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齐光些。不过宫殿虽然华美,里面住的人却似乎同样不大聪明,可惜,可惜。”
正说话间忽有一队约莫三百人的队伍匆匆从季孙府方向往北面而去,看见季氏旗帜却又慌慌张张地调转车头想要绕路。
“站住!”祁愈没听懂季意如在胡说些什么,却是注意到了这队人马反常的举措。“你们是哪家的私兵,要往何处去?”
闻言季氏的步卒快步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小胡子见状连忙跃下战车,朝季意如下拜,颤抖道:“回大司徒,我等是申、申大夫的私兵,要、要出城前往申大夫食邑。”
闻言,祁愈却是被逗乐了,不由笑出了声,“嘿!还真是怪哉,申大夫的食邑在西面尔等为何往北门而去。还有,眼下全城封禁尔等又欲如何出去。”
“谎都不会撒,拿下!”季意如不出声,祁愈便大手一挥,呵道。
小胡子见包围他们的士卒纷纷拔剑,慌道:“且慢!且慢,公山先生已经、已经答应放我们回去。”
“公山显?”季意如与祁愈相视一眼,大致是明白何意,于是对小胡子挥手道:“兵器皮甲都留下,人可以走了。”
“快、快感谢大司徒不杀之恩。”小胡子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领着一众杂鱼连连称谢,“谢大司徒。”
说着三百号人就在季氏兵马的围观下在雪地上一边释甲解兵,一边口称感谢,真是一派难得的“其乐融融”之景。
待杂鱼们各自慌乱奔逃后季意如冷嘲道:“如我所料,那些个大夫的私兵看家护院还算勉强,却是动不得真刀真枪的。如今看来某人的计划又落空了。”
“如此说来,外城已无危险,只有那个受伤的刺客还在逃窜。依臣之见得赶紧进宫,以免夜长梦多。”祁愈劝道。
“嗯。”季意如微微颔首。
“全军听令,全速前进!”
不多时随着马车渐渐逼近,宫城的面貌也愈发清晰,环视周遭,高台林立,高台之侧又竖小台,雄壮威严的两阙矗立于的高大的朱红色城楼的两侧,令人心生敬畏。高达三丈的城墙向东西两侧延伸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断崖。
除此之外季意如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子横?”
“宗主、祁司马。”栾平快步上前。
季意如疑惑地问道:“子横因何在此啊?”
“臣拜别夫子之后,忽闻有刺客行刺未遂,宗主又下令全城搜查,便知主使必然避难宫中,于是在此处恭候宗主。”不待季意如接话,栾平又道,“不知大司徒可有带攻城之械。”
季意如心想走得这样急哪能带什么攻城之械,口上却说道:“我此行只欲逼出主使而已,何来攻城之说。”
栾平闻言指向不远处的城楼,平静地说道:“那便再等等吧,而今城楼上空无一人,隐约有喊杀声传出,城门势必也已关死,只有分兵堵住宫门静待。”
季意如望向城楼,果然如同栾平所言,当真空无一人,不由有些气馁。
忽然远处有人喊道:“不必等了,我带了!”
季意如循声去看,原来是从城南军营赶来的公山不狃和公若,高兴之余又觉着有些脸红,毕竟前一刻他才刚说不带攻城之械的。
不说公山不狃带来何物,却说叔孙婼此刻与郈常的叛军苦战,已然无路可退,只得死守殿门,浴血而战。
殿前侍卫不像宫城守卫,并未佩戴弓矢,于是叔孙婼自交战之始便落于下风。好在大殿台阶极多,守军借助地势勉强也能抵御一阵。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守军伤亡渐多,兵力便显得捉襟见肘。
一名已经遍染鲜血,多处受创的军官退到殿内,“执政,快守不住了!”
“再等一等,马上便有援军。”叔孙婼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类似的话,看着侍卫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
和叔孙婼同样倍感焦虑的还有殿外久攻不下的郈常。日晷的针影每偏移一分,他的内心便每多一分焦虑和掩藏不住的恐惧。此刻他想要逃出生天就必须抓住叔孙婼,毕竟他是鲁国三桓之一,是鲁国的实权人物。
“快上,捉住叔孙婼,否则你我都得死!”
喧嚷的喊杀声中,躲在案下的鲁侯裯却是听见了郈常这番话,悔恨交加,痛苦难当,苦笑道:“到头来,我堂堂国君的性命竟然还没有一个臣子来得重要。”
与此同时随着战事的持续胶着,叔孙婼也被迫加入战场。
“子家子!”叔孙婼眼见着子家羁被叛军踹倒在地,连忙上前助阵。
叔孙婼抬剑挡住劈向子家羁的剑锋,而子家羁趁着空当起身,一剑刺穿敌人腹部。
“感谢。”子家羁说着,又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冲上前与叛军混战在一起。
眼见子家羁如此勇猛,叔孙婼也不甘示弱,冲到殿门一侧救下几个侍卫。战不多时,叔孙婼抬手一剑划开一名敌人的脖颈,瞬间血水涌出,溅了他一脸。正当他退后数步抬手擦脸间,忽然见到天空上飞来许多黑点。
“快躲开!”
话音未落,伴随着“噼噼啪啪”瓦当碎裂声,粗重的弩箭瞬间将殿门前未及躲闪的叛军和守军串成了一串串“糖葫芦”,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已然被弩箭击碎的瓦片混着积雪重重摔落下来砸在叛军身上,又是一片哀嚎。
叔孙婼转过头不去看,忍住剧烈的反胃感,踢开地上的尸体向殿门边的柱子靠了靠。
还未待叛军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又一轮弩箭射来,钉死一片来不及躲避的叛军。
子家羁右臂被弩箭擦挂而过划出一条大口,显然是拿不了剑了,于是便往宫殿内侧躲去。
而躲在殿前铜鼎后的郈常却是逃过一劫,微微抬头看向南门外,大口地喘着白气,又看回殿前死伤遍地士卒。“真是一群疯子。”
站在宫城西南高台上的祁愈见状,却是笑出了声,狠狠拍了拍手边的栏杆,震得积雪纷纷滑落。“好啊!好啊,看样子叛军的人死了不少啊。”
“宗主可以停下了,叛军已经察觉,有所防备,再射下去没有意义。”栾平皱眉劝道。
公山不狃瞥了一眼栾平,接话道:“的确如此,眼下执政还在里面,要是再射,我担心叔孙的兵马……”
季意如点点头,又询问祁愈。“祁司马以为呢?”
“子横和子泄说得不错。”祁愈收起笑容,严肃地回道,“但是还要再往宫墙上射几轮。”
季意如闻言,明白是要登城,即刻吩咐道:“好,传令下去,让孟孙的床弩往宫墙上射。”
不一会,季意如的传话带到,叔孙的士卒们悬着的心才掉下,纷纷松了口气。
眼见着孟孙的床弩威力非凡,心想季氏乃三桓之首,床弩的数量该是比孟孙多,于是季意如期待地问道:“祁司马,如此床弩,我季氏有多少?”
看着季意如期待的眼神,祁愈有些尴尬,小心地说道,“似乎有三台。”
“似乎?三台?”季意如差点被噎死,看向身侧的栾平和公山不狃,“我、我没听错?嗯?”
“哎呀、这,是这样的,床弩太过沉重,准头又低,只能一轮轮齐发,像曲阜一般修葺过的道路运输起来还算便捷,真要上了战阵比不得强弩便利。”
“那像这样七人操控的床弩能射多远?”季意如闻言还是不死心,如此重器难道只能用来守城不成。
祁愈指了指不远处的床弩阵地,“宗主请看,从那儿到大殿约一百四十步,这已经是极限了。亏得宫城东西城墙较短,否则怕是不足以射到殿门口。”
“那你所说的强弩呢?”季意如想起了后世秦国那样声势浩大的强弩箭阵,每轮放箭,都是遮天蔽日的不可计数的箭矢倾泻而下。
“大约五十步,超出五十步虽仍有些威力,但难有准头。”祁愈看了看城墙上遍插的弩箭,又眺望一番殿门口还在进行的战斗,“宗主,此事恐怕要容后再议,眼下得赶紧登上城楼,执政恐怕要撑不住了。”
“你下令吧。”季意如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于是点点头,便领着栾平、公山不狃二人向高台下走去。
“听令!登城!”祁愈闻言立刻喊道。
命令一下早先安排好的登城兵便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向城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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