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献骨髓……
这几个字,带着那么一股冰冷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不断地萦绕在顾晚的耳旁,那么一下下刺激着她脑里的每一根神经,让她的心不断缩紧又砰砰乱跳,整个人凌乱地很厉害。
她微微睁着麻木的双眼,呆呆地看着那些个医生,唇瓣轻轻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切地说,一点医学方面知识都不懂的她,连捐骨髓什么个流程,会对自己造成哪些伤害,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她是一点都不了解。
她从来没有想过啊,有一天,医生护士会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病房里,用标准化的机械口吻对她说,顾小姐,您的骨髓可以帮助我们救助一个病人,希望您可以考虑捐献一下……
这不是那些电视还有小说里的情节吗?怎么刚好那么巧,轮到她头上呢?未免也太狗血了吧?
那个为首的外国医生又用流畅的中文说了一遍,这次是换上恳求的语气了,顾晚呆愣在那儿,脸色缓缓染上如纸一般的白,小小身子开始不断颤抖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啊……
一旁的简心倒是眼疾手揽过她打着哆嗦的身子,凶狠地瞪着那群医生冷冷坚决地道:“为什么要捐骨髓?我们不要!我们拒绝!她才刚流产过,身子吃不消,你们去找别人吧!”
她早就说过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担心她的人,只有简心……只有她……
病房里的气氛随着简心的出声顿时冷了下来,轰隆!外边雷声阵阵,天越来越暗,雨也淅淅沥沥,下的越来越大了。
那群医生听着脸色微微一变,十分不自然地互相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如果这个时候顾晚仔细听啊,可能就听到了她丈夫的名字啊……
他们在说,她不同意,该如何向陆少交代呢……
为首的那个外国医生皱紧眉目扫了一眼面露凶意,无比坚定的简心,目光又停留在了顾晚身上,轻声继续恳求着她说:“顾小姐,人命关天,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病人现在每天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一天需要打几十针来治疗,关键,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撑不了几天了,顾小姐,希望您真的可以再考虑一下。”
“而且我们保证,请您相信我们的技术,绝对不会对您身体造成任何伤害的,每年捐献骨髓的人都那么多,目前还没收到已捐献人员的不良情况的反馈,所以绝对是安全的。”
就是那一句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却无比锋利地深深地刺到了顾晚……让她挣扎的内心摇晃松懈,然后朝着医生倾斜过去了……
瞪大的空洞双眼里,黑色的瞳孔急缩,十几岁的孩子,却饱受着病痛的折磨,顾晚不禁想到自己那个可怜无辜的孩子,四个多月,已经成型,却化成了一滩血水,那么可怜……
即使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她也是不舍得,同情心泛滥啊,活该最后受伤害的,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她看着那医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低低出声了,“捐骨髓,真的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吗……是怎样一个流程?”
一旁的简心听着难以置信转过脸,瞪大双眼看着她,捏着她的双肩使劲摇晃:“晚晚!你疯了!你才刚流产,刚康复过来,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刻找上你,乖,听我的,我们不同意,我们不捐骨髓,让他们找别人去!”
别说简心自私啊,她是实在担心她啊,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选在这个她刚流产的时候,简心真的放心不下,也同意不了。
然而顾晚只是垂下无光的双眼,微微扫了她一眼,轻轻挣开她的手抓紧,深吸一口气说:“心心,那是一个孩子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我理解没了孩子的那种痛,他的父母家人现在肯定会焦急担心痛苦吧,那种撕裂心脏的疼,我都承受过,既然我可以帮忙救他,为什么不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里渐渐泛起了泪光,说的简心一下心里绞的紧紧的,不断泛酸,那样心疼,忍不住抱住她哭了,愤恨地轻轻捶着她抽泣道:“你为什么那么善良,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
顾晚抹了下湿润的眼角,拭去那溢出的泪,也抱了抱她,扬起惨白唇瓣轻笑了,“有你对我好啊,别急,刚才医生不是说肯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吗?我们先听听他详细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
捐献骨髓,在现在的医学界,的确是很常见的,骨髓里含有大量宝贵的造血干细胞,对于治疗各方面的疾病都有异常的功效,尤其是血液方面的,捐献骨髓,实际上就是捐献造血干细胞。
目前医学技术十分发达,不同于以前采取骨髓穿刺的方式,要忍受那巨大的痛苦,目前的骨髓捐献,就和平时的献血差不多,只不过时间比献血要长,用的抽血器的针头也比献血时的要大。
所以扎针的时候会疼一点,然后就没什么感觉了,静静躺着等待体内的血液被抽出。
然后机器会自动过滤出造血干细胞,之后那剩余的血液就会回流到捐献者的体内,少掉的造血干细胞人体会自动再生,所以对于捐献者,基本上是没有伤害的,只需在捐献后好好进补一下就行。
那外国医生细细地给顾晚清楚地解释了,再三地又恳求了她,顾晚听完,咬着唇瓣闭了闭眼,抓紧异动的心口,深呼吸了几秒钟,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一旁的简心在她点头的瞬间忍不住又哭出了声,直接瘫软在了她的怀里,终究是害怕担心啊。
晚上六点,护士送来了骨髓捐献知情同意书,让顾晚诧异的是,在签字的时候,她自己的手竟然不断颤抖,而整个人疯狂地打着哆嗦,额头不断冒出了冷汗。
就好像是有一股异常的力量,在阻止着她,告诉她不要签,签了,捐了骨髓,你绝对会后悔,你会心痛绝望到死,你会死……
缩紧发疼不断跳动的心底不断响起这么一道道凌厉的声音,那双眼里控制不住冒出了泪水,后来的某一天,得知一切真相撕心裂肺心伤彻底的她想,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有征兆了……只是她不听,她天真的以为,一切真的都会变好的……
她一开始就不该爱上陆东晟,这段闪婚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实在担心害怕,哭红了双眼的简心最后一次过来劝她,她说咱们自私点,对自己好点,不要捐,要捐,也等身体再好点再说,还问她要不要知会一声陆东晟,然而顾晚都没有同意,最终毅然地签字了。
知会陆东晟干嘛呢,她和他马上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这样的小事,何必告诉他呢……
但是她哪里知道啊,她的丈夫,早就知道了……
后来的那一天,心被狠狠拧碎的顾晚想,自己真的太愚蠢太傻了,偏偏不听简心劝呢……真是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当初那个蠢的让人忍不住掉眼泪的自己……
顾晚这两个字,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因为手实在抖的不行了,写的有点歪扭,看着不是很舒服,她恍惚看了一会,笑了,没事,可以救人命就好。
晚上七点,护士进来收走了那份同意书,顾晚提出想要去看看接收她捐献骨髓的病人,是怎样的一个小孩,她很好奇,想去看看,但是护士脸色微变地拒绝了,理由是那病人被送进了无菌室,看不了。
顾晚也没想太多,就这样算了,护士告诉她因为病人的病情刻不容缓了,骨髓捐献手术在明天下午就进行,今晚要先注射还要服药,所谓医学上的动员剂,活跃造血干细胞用的,而且告诉她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熬夜。
晚上八点,外边的雨下的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一直陪着她的简心被她赶走了,孕妇了还在这一直哭,顾晚反倒担心她的身体了,让乔慕城接着她回去了,临走之前,乔慕城对她不经意说了一句,东晟马上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晚的错觉,她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同情还有无可奈何,因为什么?顾晚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可怜自己什么……就因为自己要捐骨髓了吗?还是因为她要和陆东晟离婚?
而且陆东晟回不回来,和她真没任何关系了,她住院这么多天,他却可以因为别的事情那样绝情地抛下她,一切都说明了,他根本不爱她,她死心了,这一次,真的绝望不会再爱他了,原谅他,更不可能。
他们走后,顾晚去接了热水准备服药早早睡觉了,然而刚把那黑色的药丸往嘴里送,房门砰的一声就被踹开了,顾晚心里猛地发出咯噔一声,然后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那抹颀长身影犹如出笼猛兽一样朝着她袭来了。
陆东晟……
他的浑身湿透还在啪嗒啪嗒淌着水,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一张湿润俊脸绷紧透露着浓浓的愤怒,眯着那么一双猩红骇人的眸子死死盯着床上拿着药要吃的她。
顾晚被看着吓了一跳,正想开口叫他,但是下一秒,他就已经来到了床头,高大的阴影将她紧紧笼罩!
那双垂下的血红骇人眸子锁定了她,顾晚看的真真的,他还挂着雨滴的胸膛起伏,急速地喘息,垂下的手死死捏紧了,她一瞬间真的被吓到了,他消失那么久,突然回来,为什么那么生气?而且还淋雨了?
疑惑的念头刚在脑海浮现,下一刻,他的大手就狠狠地朝着伸过去,一下,她手里的药丸被他夺走了,顾晚瞪大双眼,就看着他将那些药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你干嘛?”
顾晚一下怒了,瞪着他那张阴沉森白的俊脸吼他,不明白消失那么多天的他突然这样闯进来这样是发什么疯?
然后她刚吼完,砰的一声,一旁的椅子被男人给踹掉了,男人俯下身,大手狠狠捏住了她的双肩,那湿润的绷紧俊脸一下朝着她的小脸贴去,顾晚就看着他那额头爆起了青筋,然后自己的双眼被他的红眸对准了,接着他的嘶吼响彻整个病房,震天动地。
“吃这药干嘛?听说你要捐骨髓?你为什么要同意?你知会我了吗?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此刻的他是矛盾的,疯狂的,那颗从知道她可以救宁宁就疼到现在的心,百分之40是希望她可以救宁宁,百分之60是希望她不要。
一边是愧疚,一边是对她的爱还有不舍,所以他发疯了,在着急赶回来的路上知道她同意捐骨髓了,他一边开心宁宁有救,一边又恨透了无力又要伤害她的自己,所以他疯了啊……
可笑的命运,在捉弄着他们,玩弄着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得到幸福,从轻语到晚晚,他受够了这种背负着愧疚活的不安心的感觉了!
顾晚立马挣扎,眼里闪烁着泪光,死死瞪着他嘲讽冷哼:“管你什么事?你这么自私薄情的人,还会关心我吗?陆东晟!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你没有资格来管我了!我要捐骨髓就捐,你无权过问!”
她一边说,一边泪水汹涌滚下,是呢,她傻呢,到现在,顾晚心底还奢侈地以为,他这么生气,是在担心她,和简心一样的,担心她刚流产受到重创后的身子,所以他才会不同意,才会这么匆匆赶来不同意。
但是她也只是想想,一边想,一边又自嘲地想,应该不是吧……他哪里有这么好啊,世界上最坏的人,就是他了……伤透她的人,也是他陆东晟!
然而她话音刚落,男人全身心的血液都沸腾了,那捏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的更紧了,接着他的愤怒嘶吼沙哑声音更加拔高了,顾晚只觉得自己耳膜要被震破了。
“你知道你的骨髓是捐给谁吗?你认识他吗?见过他了吗?你就给我这样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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