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焰的咖啡出乎意料地好,口感润滑,气息辛辣醇厚,口齿留香。
罗望舒不急不躁,但周焰看起来却无意久留。他客套而中规中矩地说了两句话,没多逗留就告辞离开。
走的时候倒也看不出什么,直到罗望舒转身去收拾虹吸壶,从虹吸壶下面抽出一张名片来。
他只扫了一眼就笑了。
雪龙港,夜娱城,紫红色灯光下的男人,不能算艳遇的艳遇。
这可真是……
罗望舒手指翻动,雪白的名片在他指间来回。他挨在鼻尖嗅一下,若有若无的陌生气味。终端忽然亮起来,打断他的遐思。
他没设静音,巴掌大的全息投影在桌面上跳动,上头一张很囧的人脸,是程响。他就是昨天拉着狐朋狗友喝酒,害罗望舒帮忙挡了不少酒的元凶,也是罗望舒为数不多交好的Alpha兄弟。
“你是不是约了周焰?”
程响性格耿直爽利,罗望舒已经习惯他的开门见山。
“怎么的?”
“已经见过人了?”
“对。”
终端那头的人“嗨呀”一叹:“你是不是掺和人私事了?”
罗望舒到底抹不开面认错:“你的朋友,我帮忙问两句也没什么。”
程响气结:“当初咱们下边人犯事,你都不愿意用罗二的身份说句话,怎么愿意给面子在那个姓梁的Omega身上?我看你就是喝高了充大!说正事,你别招惹那个姓周的。”
罗望舒正对着镜子系扣子,听到这话手停下。
“我没打算压他,就心平气和说两句话。”
“你可得了吧!我不知道你?”
“他不是个Beta吗?我查过他,在生物技术部做助理,父母是离异的普通职工。怎么,我压不住他?说两句话都不能说。”他纯属好奇。
“他离异父母是普通职工,你知道他老师是谁吗?厉瞻江!你想我消息那么发达,还是听老厉外甥女打电话才知道的。周焰能瞒得滴水不漏,他这什么心性和能耐?”说完了程响还缀两句,说你可别跟我来劲啊。
厉瞻江。罗望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的确是号响当当的人物。一个家境普通的Beta怎么会成他的学生?镜中,他敞开的衬衫半裹白玉样的胸膛,胸骨上有一颗红痣。罗望舒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痣,他思考时偶尔有这个习惯。
听罗望舒半天没说话,程响在那头心火都犯了:“你该不会是今天下午……已经把人给得罪了吧?”
“那倒没有。”罗望舒回神,盘好扣子,“响儿,我先出门。你查查他跟老厉什么缘分,非亲非故的……我没听过这种事。”
“我**让我查老厉!你是嫌我活得——”
罗望舒先一步挂了电话,酒劲儿已经过去,他雷厉风行地出了门。
之前因为发情罗望舒耽误不少事儿,都累积到后半月来,他自觉地每天加班。
八点钟的光景,他晚饭也没吃,同事已经遛弯一圈回来,好几人勾肩搭背要去健身。国会厅不远处的健身场地不收他们钱,但罗望舒一直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出汗,他自家就有健身房,因此从未跟同事一起去过。
最近实在有些枯燥乏味,罗望舒听到他们说要走,就起身整理文件夹。
“望舒,你今天也去?”
“提提神,晚上回来还得忙。”
健身场地是方圆几公里条件最好的,一整面落地窗,能看到港口远处白色的浪花,冲着西方,日落霞云的方向。离国会厅近,价格又高昂,因此几乎算得上半个国会厅的专属健身场地。什么人去什么场合。不少人花高价办会员,也是为了能和里面的人说上话。但太高的人也够不着,多的是人像罗望舒一样,宁愿选择在更私密的场合运动。
Omega与Alpha的健身场不在一起,建筑结构上讲是分隔开的。两部分不相通,要想进入需要通过前台的信息素检测。机构在这方面的要求很严格,这是为了避免运动产生的大量信息素所带来的麻烦和风险。Beta没有分区,因为Beta的信息素,淡到可以忽略不计,构不成威胁。这和小时候分班的道理一样,Beta可以选择去Omega运动区,也可以去Alpha运动区。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自由的。
几个同事都是Alpha,自然而然去了另一个区。只有一个Beta说陪他,跟罗望舒一同换过衣服后进到Omega区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同Omega信息素与汗水混杂的味道。尽管这里启用了最好的通风排气与信息素过滤系统,也无法完全消灭这股气味。
罗望舒和Beta并排跑着。
他不远处几个Omega絮絮叨叨说着隔壁Alpha区的八卦。听说几个Alpha起了矛盾——这不稀奇,在那种Alpha信息素爆棚的地方。
罗望舒听了几句就没兴趣再往下听,塞上耳机跟着音乐节奏跑起来。
过一会儿Beta朋友冲他招招手,指一下耳朵。他摘掉耳机。同来的Beta表示先到另一边练无氧,罗望舒点头,看朋友刚离开就有人上前来替代了他的位置。
又跑了十分钟左右,罗望舒想去接点水,想了想,拔掉耳机放在位置上。他身上没多余的东西,姑且拿耳机“占座”,聊胜于无。
也就几分钟时间,回来时占的“座”不但没了,在位置上的还是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前几天他才欣赏过的背影。
罗望舒一瞬间觉得有点好笑。他望着周焰的方向,拧开瓶子喝两口水,这才走过去。
“你占的是我的地方。”
对方没什么反应,罗望舒皱起眉,又叫了声。
“周焰,我耳机还搁在你面前呢。”
他又走近些,这才发现周焰也戴着无线耳机,刚才是他没看清,那两句话像对空气说。周焰旁边的人比他反应更快,在他肩膀敲了两下示意他看罗望舒,周焰这才拔掉耳机看向他。
“罗先生?”
罗望舒盯着他看。不同于那天的刻板形象,现在的周焰要鲜活得多,汗水被灯光一照,亮晶晶的。说不上生什么气,其实也没多大事,又不怪他,但心里就突然觉得没劲。
“没什么。”罗望舒伸出手,指了指他前面,“耳机。”
“你的?”周焰明白过来,他把位置让出来,“我换个地方。”
罗望舒执拗伸着手,他掌心平摊,手心的纹路很淡:“耳机。”
眼见周焰伸手去够,旁边的人刚好运动完离开,周焰直接补上去,占了罗望舒隔壁的位置。罗望舒说不上什么心情,两个人的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名片的事,上次周焰没当面戳破,只是提醒他,大概没想到这才几天又见了面。罗望舒也没想到。他耿直地看着前方,落日被潮汐给淹下去,玻璃上映着他的影子。
气氛还没解冻,有人过来找周焰,指着休息室的方向压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罗望舒就见周焰放慢速度跑,越来越慢,最后快走了两分钟,起身离开。
罗望舒深呼一口气,依旧目不斜视地跑着,完全忘记自己有氧的时间已经过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周焰没有回来,罗望舒也终于有点累了。起身去洗手间,路过休息室时,他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就要经过时,他听到里面那哭声里夹杂的另一道声音。他放缓脚步经过休息室。
门半掩着,里头是梁夕云和刚离开不久的周焰。
他听到周焰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情绪。
“你冷静一下再说话,现在这样,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多么体谅,多么无情。
梁夕云抽抽搭搭:“你别躲着我,你这样我……我受不了,你,你跟我说说话……”
周焰说:“我没什么可说,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越线了。”
罗望舒不愿停下脚步,那样显得他太刻意。他已经走过了休息室的门,后面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手指在终端上一滑,声音瞬间塞满两耳,但塞不满他的脑子。他脑子里已经补全一个渣攻贱受的故事。
心想,渣男。
后半场罗望舒再没见过周焰,他一个人无聊地做些基本体能训练。后来有Beta凑过来,说他动作不标准,给他指导了几套,一直陪着他到拉伸完毕。罗望舒全程没什么反应,话也不多,到最后离开时才对那个Beta笑了笑,道谢走人。那个Beta终端才刚掏出来,看起来是想加他联系方式,听他要走,又有点仓促地收回去。
“那下次再见。”走的时候还留个暗示的活话。
下次?没下次了。罗望舒把湿毛巾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洗过澡,与罗大和罗老爷轮番通过话,回到位置开始忙活时已经快十点了。
罗大迟迟不挂电话,怪他连续加班一周,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罗望舒的笔尖在电子屏上戳戳点点。
今天的罗大有点磨叽。
罗望舒干脆撂了笔:“大哥,你到底有什么话?”
“你每次都耽误一两周,事后再回去赶,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儿啊。”
罗望舒知道他指什么,公职人员以及神职人员除了顶层外,Beta居多,Omega最少,尤其是需要抗压性强的工作,领域里很少看到Omega的身影,就是因为发情期太不稳定,太危险。罗大话点到为止,罗望舒从来聪明,知道他大哥在想什么。
“我结婚了就能稳定了?”
“望舒,你听大哥说。”
“就不听。”罗望舒笑了,“你明天下班来接我,我就听。”
助理敲门,罗望舒这边捂住话筒,助理示意要出去,他摆手,跟那边又说了两句挂掉电话。
助理这才重新进来,神色复杂:“刚才你不在的时间里,理事会厉先生找你。我联系不上你,就按照行程表约到了下周三会面。”
罗望舒一怔,厉瞻江?
“他说找我什么事?”
“没说,只说要我约一个确保能见到你的时间。”
“他亲自打电话来的?”
他想他找到了助理表情微妙的原因。
“不是的,他……亲自登门来,一小时前就坐在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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