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睁开双眼，觉得就像没有睡觉一样。
那些光线刺眼，只不过不是红色，是金色。我想起了那扇红色的心形大门，一晚上我一直在跟它较劲，但不论怎么踢打，都没办法打开它。
我长吸一口气，咝咝有声，抚摸着风府穴那块胎记，很涨很疼，就像是有人一直在敲它。
一晚上没停。
那个梦忽然鲜明地在我眼前重放起来。
哇噢。梦太怪了。这梦竟然是接着那天我生孩子，孩子是出来了，但我大出血惨死的梦续做的。
红楼续梦。续红楼梦。做梦的神奇大概只是爱做梦的人才有体会吧。
我现在就是这样，我梦见自己变成鬼，在空中，在时间里，在一个个画面中穿越而过。
接着我变成了虫子，站到一个男孩儿身边，然后钻进了他的身体。
开始我游泳，接着我敲门。那个男孩不就是我自己吗？那红色的心形大门，难道就是我后脑勺这心形胎记？
我只能说，醒着的时候我捉虫子，睡着了我做虫子。这样的夜晚，太充实太充实了。
到了培训机构，我一头趴到桌子上，睡了整整两节课。
张亮亮课间跑到我跟前，吴丽也过来了，两个人就跟事先编好的台词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我。
亮亮说，苏更生，你没事吧。吴丽说，感觉你脸色不好，两节课腰都没直起来。
是不是打飞机打多了？张亮亮调笑，吴丽就哈哈笑，接着说，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张亮亮卖弄地挽着吴丽地手，粘得不能再粘地说，看看我们这脱单之人，多幸福，你这单身汪，天天用哈拉子洗你胳膊底下的书，也是没有sei了。
说着还指指我胳膊底下的书，我低头一看，果然，书被哈拉子打湿了一大片。
于是吴丽向后座招手，立即有一个高个美女走了过来，吴丽指着我对那个女孩儿说，小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苏更生，苏小妹的苏，更夫的更，九死一生的生。
我一抱拳，说，大姐，你饶了我吧，你这乌鸦嘴，有你这么介绍人的嘛。
高个美女和那个没良心的张亮亮已经笑成一团了。见我一脸不爽，高个美女体贴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韩小敏。
是要握手吗？我腾地脸红了。这是培训班，又不是洽谈会。
忽然从我身后，一只手探了出来，在韩小敏的手上握了握，接着捏了捏，又挠了挠，说，你好，韩小敏女士，我叫李勇。
张亮亮和吴丽腰都要笑弯了。韩小敏则一脸愠色，瞪着我身后的李勇。
李勇不乐，很严肃，开始仔细地目不转睛地打量我。
这厮年纪和我不相上下，脸却长得异常白皙光滑，一颗青春痘都没有。偏偏个子却高，胳膊也粗。
我见他面露不善，就抬屁股站了起来，没想到，睡得腿麻了，差点摔倒，晃了几晃，又歪歪斜斜地坐了下来。
我怎么没见过这个李勇？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我们班的跑我们班来干嘛？还特么隔着我伸过手来握对我有意思的女孩儿的手。吓得我以为自己撞见鬼了，怎么身后长出手来，再说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
我在肚子问候了李勇的祖宗十八代，但碍于刚才那一站已经高下立见，我足足比李勇矮了半个头，看来这下子胜算不大，我还是乖乖地爱我的小谢老师吧。
这位朋友，你冒犯我们班的女同学，是何企图？我故意文绉绉地问。
李勇听我这么一说，不爽了，说，冒犯？你小子脑袋让驴踢了吧，韩小敏是我女朋友。
啊？我探询地看看韩小敏，她没表态，就接着说道，就算是你女朋友也不能干扰她交其他的朋友吧？
你的女人随便跟男人聊天交朋友，你会同意吗？李勇认真地问我。
我很随便吗？韩小敏在旁边一脸不悦地问。
小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李勇红了脸聂嚅。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人了？韩小敏不看他，转头回到座位上去了。李勇讪讪地凑过去，赔笑脸。
我拿手指捅捅张亮亮，说，你说这脱单有什么好的，李勇那么帅个娃子，愣是拿老婆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亮亮笑着说，你错了，人家那是痴情，再说还不是老婆呢。
有多痴情？我笑着问。
你想象不到的痴情。张亮亮说，每天送花，发数不清的短信，送各种各样的礼物，说不计其数的甜言蜜语，如胶似漆，死缠滥打，软磨硬泡。
我嘴快撇到腮帮子后面去了，说，你这是在夸李勇吗？
还没等张亮亮回答，那边韩小敏嗓门高了起来，我就是喜欢苏更生，怎么了？
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两口闹别扭，怎么还把我牵扯进来了？晕死。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了进来，李勇走了出去，边走还边指着我，那意思我明白，他在说：你给我等着！
张亮亮讪讪地笑了，在我旁边座位上跟吴丽坐下，在我耳边说，这小子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这样，心胸越来越狭窄了，跟有强迫症似的，这样下去，不乐观啊。
我瞪他一眼，说，我怎么觉得这样下去，我的情况不乐观啊。
下课出了校园，我朝院墙外的快速通道走过去，刚拿出定位器，准备调整回程指针。
忽听背后风声做响，朝旁边一躲，一个人影扑了空，向前趴倒。
李勇，李勇，你干嘛呀！韩小敏的声音传了过来，再接着是脚步声，张亮亮和吴丽也来了。
李勇扑了个空，回身朝我又扑过来。这哥儿们儿，这是什么情况，眼睛都有点红了。
韩小敏往我前边一站，说，你有本事就冲我来！
李勇说，我不冲你，我就冲他！
我莫名其妙地站稳，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刚想云淡风清地澄清一下我和韩小敏纯洁的男女关系，李勇这厮一把扯开韩小敏，朝我面门就是一拳。
老虎不发猫，你还真当我是病危啊。我马步一扎，躲过他的拳头，两掌平举，向前一推，一下击在了李勇前胸。
那一瞬间，我看见，李勇的两只眼睛竟然目露凶光，眼白条条血丝交错，样子十分吓人。而我风府穴的胎记也开始剧烈地跳荡起来。
韩小敏和张亮亮又要上前拉开李勇，我伸出手，阻止了他们俩。
眼前这个帅哥明显是遇到问题了。他的这种迫切的表情，这样夸张的暴怒，没有一丝表演成分的仇恨，明显是遇见了脏东西。
今天之前，我甚至都没留意过这个叫做韩小敏的女生，更不知道李勇是何许人也。
今天放学，他就来找我拼命，因为怀疑我抢了他的女人？
而且李勇这架势根本就没有章法，而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两只手拼命地向我抓过来。
他想一下子抓住我，然后迅速拿下。
他身上的怨毒之气，不像是对情敌，更像是对仇人，他恨不得要把我撕得粉碎。
这无论如何，已经超出了十六七岁年轻人可以想象的范围。
又躲开他两次凌厉的击打，并低头躲过他张开的五指后，我向后一跳，跳到圈外，断喝一声，听着，你不是李勇，你到底是谁！
这一喝直把韩小敏吓得脸色惨白，张亮亮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李勇不答话，只低低地埋着头，又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凶光毕现，嘴里只发出一声含混的吱唔，立即又朝我扑来。
这一次他几乎是没命地向我撞过来的，手脚并用，就要缠住我的胳膊腿。
就在他抱住我的时候，我已经从怀里抽出手来，两掌一合，把如意竖立在了我和李勇的身体之间。
啊——！他一声怪叫，向后就倒。
我又趁势把手中的如意向他脑门狠狠地挥过去。
韩小敏哇地惊呼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担心，听得出她对李勇还是非常在乎的。她看到我那个姿势，还以为我要把如意钉到李勇的脑门上去。
其实如意只是一闪之间，两个褐色光团发了出来，撞到李勇的面门上。
李勇呆了一呆，立即仰面向后倒去！张亮亮一个箭步窜过来，托住李勇。
只见李勇嘴巴大张，发出啊啊的叫声，眼睛瞪得老大，几秒钟过后，他的嘴里出现了一条虫子。
吴丽和韩小敏拉着对方的胳膊，啊啊地恐惧惊叫，向后撞到学校的院墙上，惊恐地看李勇。
那是一条金色的虫子，尺寸粗细就像是一个人的小手指。圆鼓鼓的身子，一扭一扭地，很是湿粘丑陋。
最奇怪的是翘起来的脑袋上，长了五枚细小的金色花瓣，在傍晚的微光中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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