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敲门声响。
“睡了吗？能不能让我进来？”
又来了，叶长离这几个晚上，已经听到各种五花八门诱骗他们的话术话，本来不打算搭理。
但这次不太一样。
之前的声音都是从窗户外传来，这一次直接是连接着门的过道，而且声音听着也有几分耳熟。
好像是他白天的那位约会对象。
“你还记得我吗？白天，沙滩，写字……”
门外的声音，说出了只有他俩知道的关键词。
叶长离暗自皱眉，郁铃的状态不太对劲，明明还活着，却敢大半夜独自来到男嘉宾的二楼。
他白天提醒过郁铃。
她这么快就被鬼物发现了？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求求你，帮帮我……”
窗外的红月消失了，走廊上也安静得吓人。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门外的声音越是哀求，叶长离听得越清楚。
郁铃说话时，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声音源头的方向一致，紧密而不易察觉地叠在一起。
前者强忍着哭腔和颤抖，后者阴柔冰凉。
那只诡异就跟在郁铃的身边，
却没有马上害她，是在等什么？
是想用郁铃作为诱饵，诱骗其他人开门？
还是碍于某种限制，没办法马上杀死郁铃，只有对方深夜的求助没有得到回应，才能杀死她？
叶长离坐起身，深沉的双眸盯着那扇门。
他想起了，白日里出现在房间里的那张纸条。
——你愿意用你自己，换其他人离开吗？
他能听出，女孩儿的无助和几近绝望的哀求。
开，还是不开？
＊
一夜过去。
今日没有下雨。
阳光明媚灿烂，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昨晚没有听到鬼哭狼嚎，江霁睡了个好觉。
她打开房门，其他房间都还没起来，保洁阿姨哼着小调儿，用没有颜色的抹布擦拭楼梯扶手。
平日里保洁阿姨打扫过的地方，留下的是一股潮湿滂臭的味道，今天却是洗衣粉的淡淡香味。
保洁阿姨哼的调子，是《晴天娃娃》。
她发现江霁站在不远处，她回头一笑，木簪的雕花色泽光润：“雨停了，马上就能离开了。”
江霁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到一楼，应淮刚好从门外走进来，她直接问道：“叶长离呢？”
应淮漆黑的眼眸望向她，“不见了。”
除了叶长离，项栀子和郁铃不见了。
吴明溪昨晚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七根手指甲，手指鲜血淋漓，她的神态反而平和下来。
发型也变了，挑染成青绿色的那几绺头发没有了，现在是被狗啃过一样的短发，层次不齐。
大家昨晚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住在叶长离边上的阿金和薛力，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我昨天看到老叶好像在看什么纸条。”薛力冷静说道，“我没看到就被他收起来了。”
“你怎么不看！”阿金说。
“我以为是他写给女生的肉麻情话。”
阿金联想到了那张拍立得，心里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又不能在同伴面前说出来。
他心里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
先知的预言里，只有老叶被卷入其中，按照节目组的通关方式，他顶多换得自己脱离怪谈。
但整座海滨小镇上的居民，意识依然滞留在怪谈里，时光倒流到最初时，现实里也会脑死亡。
如果，诡异和身为官方异能者的叶长离做出交易，以他一人的牺牲，换得整个小镇的安全。
他该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应淮打了个哈欠：“既然我们还在怪谈里，说明对方还没得手……天气不错，出去逛逛？”
“下次咯，下次一定。”江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两人的反应，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阿金左看看，右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
江霁途经小镇最热闹的街道，沿途的商贩们面容再次年轻了不少，海鲜面馆的老爷子已经回到了二十出头的模样，和墙上的肖像画七八分相似。
挨家挨户的窗前都挂着一只晴天娃娃。
大脑袋，细脖子，扬着大大的笑容。
这些天，李秋红一直找工作，她小学毕业，没什么擅长的，嘴也笨拙，适合她的工作不多。
最后找到了日结计件的手工零件活。
一件几分到一毛不等，就是有些费眼睛。
她坐在门槛上，借着太阳光忙活。
宋满很聪明，一点即通，进步挺快。
这堂课快要结束时，宋满突然从试卷和作业本里抬起头，问她：“你是不是马上要走了？”
“是呀。”江霁将那只旧旧的晴天娃娃放在书桌上，“喏，还给你，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宋满没有说话了。
离别，是从婴儿时期离开子宫开始，就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但人们往往一直到老了，都无法做到正视离别之痛。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江霁看到对方暗含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说出对孩子来说有些残忍的话，“大概不会了。”
那双眼眸明显黯淡下来。
磁带依然播放着那首意趣满满的歌谣。
“扫晴娘，扫晴娘，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
“我上次给你布置的作文，你写好了吗？”
“你辅导数学，管语文干什么？”宋满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手上老老实实地把作文本递了过来。
“姐姐以前可是知名高中当过语文代课老师的。”江霁将那页上撕下来，折好，揣进兜里，“这张就给我做纪念了，你再写一份交给老师。”
“江霁，你有毒吧！”
江霁无视身后的怒吼，走到李秋红面前，真诚建议：“红姐，你家务做得这么麻利，其实可以看看家政方面的工作，以后市场肯定很吃香。”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
“我、我不行的……”
李秋红下意识想拒绝，对上对方柔和的目光后微微怔愣，又看到楼梯口的儿子，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篮子交给宋满，叮嘱他去街上找老板换钱，才跟着江霁往红月旅馆走。
这一路上，李秋红越走越觉得不安，她心里生出了莫大的恐慌，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
头顶的阳光渐斜，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和越来越近的房子，“小、小江……我还是回去吧。”
“小满还等着我做饭呢。”
李秋红的语气颤抖不止，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泪流满面，却被江霁决绝地握住手腕。
“红姨，该睁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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