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倏然灭掉的一霎那,我的心也跟着暗了。
已经入夜,雷声四起,雨声淅沥。
而我,又变成了离水的鱼。
赶在魔鬼出来之前,我得找到光亮。
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下意识去点亮手中握着的手机,未果,才想起没电关机了。
无边的恐惧顿时袭了上来,浑身的汗毛孔开始往外渗汗。
放下手机和充电器,我往门口走去。
又一个炸雷接连响起,闪电划破长空。
一闪即逝的光亮之后,夜更黑了。
只走了一半路,我的双腿就软了下来。
紧接着,堆坐在地中央。
群魔瞬间出现在眼前,那股恶臭的气味又钻进了鼻腔。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惨叫。
无力感,窒息,恶心,远去好久的熟悉感觉又占据了我的身体。
我知道,它们还是来了!
可是,真的有点不甘心!
挣扎着,想爬到门口去开门求救,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疲惫感涌上来,渗入了每一个细胞。
绝望之中,我放弃了挣扎。
彩姐过世后的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真的好累!
沉重的包袱还在身上背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悉数卸下。
如果就此死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与彩姐团聚,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么想着,身体便不再发抖了。
我直挺挺躺在地板上,冲魔鬼们露出了笑容。
来吧,你们想活吃了我还是生吞了我,悉听尊便。
略有遗憾的是,雷声又起,闪电却迟迟未来,我连最后的光亮都得不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客死他乡吧!
阖上了眸子,等死……
就在意识渐渐向下坠落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熟悉又深沉的男声传入我的耳蜗。
“小野马,你还好吗?”
我虚弱地笑笑,心想,白天嗅神经产生了幻觉,夜里又出现了幻听,都是跟他相关的。
呵呵,这是有多恨他?
抑或,是有多爱他。
“笃笃笃……”
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玖儿,别怕,我在呢……”声音依旧沉稳,只透着些微的急切。
“五叔……”嘴巴比脑子快,我喃声唤了一句。
声音太小了,估计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他又敲了敲门,“你离房门远点,我现在要破门而入了……”
蓦然想起在废弃车库的时候,他从通风口跳进去之前,也曾告诉我要躲到一边去。
甚至,在海边别墅踹门抓我的时候,他还是一再提醒我闪开、别弄伤了自己。
想到这些,不禁扯唇。
还没等笑意在脸上漾开,男人已经踢破门板冲了进来。
——若不是在这雷雨之夜,如此大的踹门声一定会惹得老杰夫两口子端着猎枪冲上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一道光,还有男人的俊脸。
“玖儿……”他矮下身子,把我揽在怀里,柔声呼唤。
光芒驱散了魔鬼,馨香赶走了恶臭,男人的琴音打碎了那些男女混杂的噪声。
心脏没那么紧了,却隐隐地发疼。
疼痛令人振奋,我好想自己爬起来。
可是,力气并没有回来,瘫软的身体像团烂泥。
就这样,很没出息地被他抱到了床上。
“玖儿,对不起,我来晚了……”嘴唇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似曾相识的温热。
我阖上了眸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一次次救我又一次次伤我的男人。
他又一次准确猜到了我的心思。
身体僵了片刻,放开了我,“等你稍微好点,我就走。”
说完,把手机立在桌上,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我缓缓睁开眼缝,偷睨傻站在床边的男人。
几个月没见,他又瘦了些。
刚刚那么用力地踹门,内脏的伤应该都好了吧!
再有一个多月就跟人家结婚了,还到处乱跑什么啊?
是想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吗?
呵呵……
我的思绪胡乱打转的时候,他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后背靠着床沿,离我的手臂很近。
“小野马,你们回巴黎之后没多久,我就随长姐一起去了蒙彼利埃。”深叹一口气,“前几天,长姐给你打电话询问采摘薰衣草的事儿,被我听到了。我猜你这个周末能过来,就提前几天来这里等你,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而且还是独自一人。”
我怔怔地听着,不作任何回应。
“我昨天过来时是住这间房的。可是上午杰夫大婶儿忽然跑来让我搬到隔壁,说有个姑娘要住这个屋子,我当时就猜到或许是你。随后老杰夫把你的行李送到了隔壁房间,那会儿我还是不能确定来的人是不是你。
“后来,杰夫大婶儿带你过来,还去隔壁把行李拿了回来。你下去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把两个房间的寝具给互换了。我怕你闻到我的气味,怕你一怒之下离开。
“下午你去摘花,我也跟去了,不过离你很远。从玫瑰园回来之后,你去洗澡,我就把你的鞋子拿到楼下去刷了。我甚至还听见你跟二叔通电话,呵呵……”
稍作停顿,他再度开口,“小野马,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离你近点,再近一点。”
望着他那棱角分明的完美侧颜,我一语不发。
近又能怎样!
他有未婚妻,我有未婚夫,大家即将组建各自的家庭,不可以越矩。
男人忽然转头看过来,我来不及闭眼,我们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他悲戚地问道。
我想了想,轻轻颔首。
他眼中的颜色更加阴郁,“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了,是不是?”
我立刻点头,想都没想。
以前,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陆非烟。
后来,间接掺杂进两条性命。
现在,又多了一个亚叔。
逝去的人可以不顾,但,不能不顾活着的人。
我不能伤害他的她,更不能伤害我的他。
这些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
说出来也是徒增难过。
其实用不着说,单是想想,都觉得锥心。
“你走吧……”我哑声说道。
他颓然望着我,目光里全是疼痛,“以前,我是不是错得太离谱了……”
我闭上眼睛,遮住了我的疼,“我想睡觉。”
他原地愣了好久,霍然起身,出了门。
楼梯在响,“噔噔噔”的踢踏声。
他下楼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找老杰夫道歉。
我以为杰夫大婶儿会扯着嗓门跟上来,结果没有。
俄而,他急匆匆赶了回来。
睁开眼睛看过去,竟是端了烛台回来。
手中还拿着几根新蜡烛。
“闪电把变压器劈坏了,今晚都不会有电。你安心睡,我会在蜡烛燃尽之前过来给你换的。”边说边用打火机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我想说自己会换的,可是他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点燃蜡烛,收起手机,顺便拿走了所有的备用蜡烛。
烛光照亮了我的世界,神志终于渐渐安稳。
但,内心却没办法平静下来。
祈求着,夜晚快点过去,等天一亮,我就去马赛,坐飞机回巴黎。
打定主意之后,闭眼,逼自己快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燃了一半的蜡烛却灭了。
很显然,是他过来熄的。
——房门已经坏了,拦不住他。
何况,无论房门是否完好,都无法决定他能不能进门。
唯一能够限制他的行动的,只有他的心。
起床之后,我的精神很差。
去洗漱的时候,路过他门口。
房门大开着,余光瞥见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前。
我加快脚步走向卫生间。
回来时,几乎是跑过的他门口。
没多久,杰夫大婶儿上来叫我吃早餐,看见了破损不堪的门板,到隔壁去把那个人好顿骂。
语速很快,我自认法语还不错,都只是听了个大概。
想必那个二把刀就更听不明白多少了。
但最后一句,大婶儿说得很慢,很清楚,想来他一定能听懂。
她说:“这么好的姑娘,如果你也舍得伤害,那么,你就不是人!”
我听见那个人在笑,声音比哭还难听。
大婶儿骂完她,过来拉着我下楼吃东西。
路上遇到老杰夫,她把他也给骂了一顿。
坐在餐桌前,大婶儿义愤填膺地说道,“那小子昨晚找老杰夫要蜡烛,把踢坏门板的事儿也说了。结果老杰夫竟然瞒了我一个晚上,直到今早才告诉我。若是昨晚就知道这件事,我保证,定会把那小子打出门去,让他在大雨里淋死算了!”
我不希望他在别人心目中是个流氓形象,就跟大婶儿解释,是我昨天被雷电吓坏了,他为了救我,才踢破了门板。
见我言之凿凿,大婶儿立刻糗起了脸色,“怎么办?我错怪好人了……”
“没关系!你又没赶他出去,只是说了他几句。那个人法语不好,未必能听得懂。”我强颜欢笑相劝,“要不然他怎么能听你说完那些话还大笑呐,是不是?”
思想简单的妇人凝眸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风波总算过去了,我掏出口袋里的钱,放到桌上,推向大婶儿。
“杰夫大婶儿,这些是购买薰衣草花穗和赔偿门板的钱。另外,一会吃完饭我就得离开了,谢谢你和大叔的热情款待。”没有提及食宿费用,那样会伤她的自尊心。
谁知,她耸肩说了两句话,令我从头冷到了脚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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