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舒无畏大吃一惊, 一手立即将温钰抱紧,一手便搭上了时刻不离身的战剑。可心念稍一转动, 舒无畏将按剑的手又放下了,只拥着温钰警惕地环顾四周。
水波荡漾,他和温钰如坠深海, 放眼所见皆是碧蓝。月下轩的柱和门扉消失了,舒无畏只见远处隐隐有大鱼影子游动, 一串串水泡从他们口边溢出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幻境,甚至不是第一次与温钰一道进入幻境。桐州的少将军与靖王固然相遇于国子学的殴斗, 但让舒无畏十年不忘的却是颖都兵火中的际遇。
——你需记住,幻境中所见皆是虚妄。我会借神力助你……
少年靖王当时倚在他肩头低声说, 一如温钰现在倚在他身边的模样。
舒无畏小心地放着温钰倒入怀里。他们一同悬浮在碧蓝的水色, 光柱从头顶笔直地射·下来。温钰的发飘在水中,他的睫轻轻颤动。
“陛下?”
舒无畏心中一喜轻声呼唤,温钰微微睁开了眼睛。
“陛下!”
舒无畏心中大喜过望, 忙搂起温钰凑近了仔细看。温钰目光迷茫,仿佛没睡醒似的缓缓抬手触碰他脸:“舒……无畏?”
“嗯。”舒无畏低低应着。他怕惊着他似的轻声,水色的尽头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
“神迹已显, 王和陛下请回吧。”
随这话语水色散去, 舒无畏身体一沉, 和温钰又回到了月下轩。
一样的月形轩窗一样的梅枝窗棂, 贺兰磬微笑着遥遥站着,仿佛刚才所经历的只是梦境。
但舒无畏只觉周身都还萦绕着海的气息,带着咸味儿的微风吹过他的面庞, 他怀中的温钰是醒着的。
“陛下……”他又一次惊喜的轻唤起来。这不是梦!那人切切实实地醒了!即便是梦也是一场美梦!
他生怕惊着了他。温钰也大梦初醒似地瞧他看着。
“舒……无畏?”
他的声音几近呢喃,朝舒无畏伸出一只手去。舒无畏立即把他的手握住了。
手背感受到的温度让温钰清醒过来,他忽然意识到眼下并非梦中,神色一变,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陛下?”舒无畏也吃一惊。青鸾忙过来为温钰拍着背。贺兰磬远远看见了微微一笑,没心没肺地加一把刀:“看起来好像陛下……并不愿意见到王呢。”
舒无畏:“……”他一时间只想捏死贺兰磬!
可在温钰面前他不可能把贺兰磬捏死(如果他真能把贺兰磬捉住的话),温钰听到声音气喘吁吁地抬头。
“是磬儿么?”
贺兰磬抬眸,以孩子般天真无邪的口吻道:“是我呀,陛下姐夫。”
“……”温钰道:“哈哈哈哈磬儿你真爱开玩笑!”
米虫充满魔性的尬笑了一阵,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那攻破颖都的乱臣贼子怀中,特别蔫儿的闭上双眼:“磬儿你先留行宫里好好歇一歇。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没有再看舒无畏,舒无畏默默把他放下来。低声吩咐了青鸾几句,舒无畏与贺兰磬一起出去,很久温钰才又睁开了眼。
初夏的阳光照进月下轩,被梅枝窗棂切割成细碎的一个个小块。温钰看着那些光斑,心头只觉一阵恍惚。
他如同做一场大梦,似乎永无尽头畏惧怯弱的日夜过后,睁开眼时已在无尽大海。那是书中世界一切生命的起源,而在他还未穿来、还是只陪着作者不断吐槽的书灵时,曾经来过相同的海洋的。
那是沙雕作者在安排桥段时卡文,突然停下说。
——呼,写不下去了!兄dei,来帮我开个金手指呗?
书灵对作者开金手指的要求当然都是配合的。于是作者安排他出一趟短差降落书中世界,降落的地点也是一片海。
他在书中世界乒乒乓乓打了好些时日,当他完成任务离开书卷,作者八卦兮兮地来问他出差感想。温钰把整个出差过程复述一遍,也八卦兮兮地告诉她。
——恕我直言,你安排的这个人物可真沙雕透了。
沙雕作者斜着眼横他一下。
——你还怪别人沙雕?明明是你把人家吓着了,他可是本文的小攻……算了算了我还是把你这段记忆抹掉比较好……
于是书灵温钰对这次出差的细节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片碧蓝的深海。
见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还有贺兰磬那倒霉孩子,他一口一个“姐夫”,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温钰叹一口气,不打算再想下去,转而问青鸾:“朕一共昏睡多少日子了?”
看他意识清明,青鸾非常欣慰:“回陛下,前后断续近一个月了。”
温钰只觉吃惊:“一个月?有这么久了么?”
“是呀……”青鸾点一点头:“陛下的景况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不觉已二十余日过去了。陛下景况不太好的时候,说起来还多亏了……”
说起来还多亏了舒无畏呢,桐州的都护、如今的武摄政王。但青鸾没有多说,他当然看出了温钰对舒无畏逼宫追封的行为心怀龃龉。
而温钰瞥青鸾一眼,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温钰并非全无知觉的,不知多少次他从恍惚中醒来,看到的便是舒无畏的脸。
舒无畏或坐或卧地抱着他,四周全都是阴冷黑暗,唯有他怀中才是温暖的。他凝望着他一脸忐忑忧虑,那点子桐州都护的杀气全没有了,倒显露出几分深情来。
不知为何温钰见他这副模样便心中一跳,总觉曾在哪里见过似的,却又恍恍的记不太清。
努力尝试几次还是记不起来后,温钰放弃了:罢罢,或许如百里长蹊一样,只不过顺德帝身体遗留下来的记忆而已。
于是他不再想了,只怅然若失的躺舒无畏怀里,直到今天彻底醒来。
没接青鸾的话茬,温钰只吃力地支起身子:“扶朕起来。”
他勉强着要坐起,青鸾倒吓一跳:“陛下刚醒,还是躺着多歇一会吧。”
“朕再躺可就能把自己躺瘫了……”温钰小声嘀咕,在青鸾的搀扶下勉力坐起来——很好,虽乏力些却没有如过往一样虚弱得一动弹又晕过去。舒无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幻境海洋还是很有效果的。
而如今醒来后忆及穿到书中世界的种种,真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一心想躲书中世界的故事大纲,认为不问政务世事就可挣脱命运洪流,其实终究不能做到。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逃了吧!
而在另一处。月下轩外。
“恭喜王,陛下醒来,王的心可放下了。”贺兰磬对舒无畏含笑行礼,目露狡黠:“不知王现在对神迹可已信服?”
舒无畏脸上本是掩饰不住的轻松笑意,听贺兰磬发问,便把脸色稍微严肃一些:“陛下是自此痊愈了么?”
“不是。”贺兰磬坦然道:“陛下沉疴已久,即便是现在的神也不是一次就能把陛下治愈的——但是,神对陛下的治疗之力自然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强的多。”
“……”
舒无畏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你刚才对我展示的神迹对陛下裨益其实有限,我若想陛下安康,就须得时不时地——带陛下进入你所展示的神迹?”
“王很聪敏。”贺兰磬笑着回答。
这是要挟!白衣社到他面前展示所谓神迹,其实就是要求舒无畏听命于他们,而温钰就是这场要挟的人质!他若接受,温钰或许能缓慢地好转;若不接受,温钰很快就要死在他的面前了。
所以他究竟,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舒无畏轻轻抚摸他的战剑。他想起重生前的一世,那些听命于白衣社的大臣诸侯,最后有好些下场很惨,因此他对白衣社忌讳很深,没想到如今白衣社公然找到他面前了。
“那你们的神——”他抬头,微微地冷笑:“需要我为此供奉些什么?”
风忽然从四周刮起来,月下轩外的树木簌的一抖。贺兰磬莞尔笑道:“王对我又起了杀心呀——”
“王若对白衣社心怀疑虑,可以不必勉强自己、与我们合作的。”
贺兰磬朝他揖别、转身离去,身后果然传来舒无畏的声音。
“且慢!贺兰公子——”
贺兰磬站住了,听舒无畏不轻不重地说道:“我问的是神需要我以何物供奉,公子还未告知我呢。”
胜利的笑在贺兰磬脸上浮现。舒无畏肯了,这反应的速度与百里长蹊真不相上下。说起来,他又怎么可能不肯呢?
轻轻一笑,贺兰磬转过身来。
“我不知王是因何原因,对白衣社抱如许大的敌意。”少年轻叹:“但神意对王,无疑比王要坦诚慈厚得很。”
舒无畏笑了:“我知道,我明白。贺兰公子,请直言吧。”
于是贺兰磬不再绕圈子:“白衣社想得到一副明光铠,作为对神的供奉;并且神迹灵丹炼制不易,每粒灵丹需要一粒清河珠作为炼制的药引。”
“明光铠?”舒无畏想了一想:“公子说的是本朝太·祖皇帝起兵时,十三近卫使用的明光铠吗?清河珠又是什么东西?”
“明光铠不一定要当初太·祖皇帝的遗物,只要有相同功效即可。清河珠么——”贺兰磬顿了顿,笑道:“王可到内府寻觅。”
这样说来,不过一副铠甲,一些珠子而已,比他预料的代价是小得多了。舒无畏放下心来,点一点头。
“很好,贺兰公子,我去给你寻来——你给我定的寻找期限又是多久呢?”
“没有期限。”贺兰磬轻松地回答:“神迹灵丹一次的效力是二十余日,我相信王会比我着急。”
“只二十日?”舒无畏皱一皱眉:“我会加紧寻觅。”
“很好,我们的合作就此成了。”
贺兰磬开心地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纸折的鸟儿交给舒无畏。
“这是我的信物,王若有吩咐,可着它来告诉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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