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吃人的夜晚,我的心像花苞一样被爱的鲜血浸染。”
——那札尔
今晚,牛可清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放松意念是件很危险的事,在情动的那一刻,他忘了彼此的身份,吐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情不自禁,犯下了最大的失误。
在听见“我爱你”的一刻,古伊弗宁和牛可清同时僵住,像两块被风化的岩石,一动不动。
刹那间的冲动带来难以收拾的局面,那句话震动着两人的耳膜,一份令人尴尬的静默取而代之。
尴尬得令人窒息。
一整晚的兴致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那句“我爱你”一出来,古医生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牛可清给了他一件最“惊喜”的生日礼物。
古伊弗宁沉默着,脸色阴沉似铁,从牛可清身上起来,去了趟卫生间。
牛可清独自躺在沙发上,点漆般的双目有些呆滞,他失神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句傻话……
“我爱你。”
当时的他宛若沉浸在酣甜的一场梦里。情到浓时,所有理智都被淹没,他便得意忘形,忘了隐藏自己的爱意和倾慕,无法自抑地将心里话吐了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句“我爱你”,犹如一场可怖的灾难。那是声势浩大的泥石流,滚落了尊严,也掩埋了底线。
男人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抱枕堆里,使劲用拳头摧沙发,“牛可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做.爱把你脑子都做傻了是不是?!疯了,疯了疯了……”
他恨不得马上变出一台时光机来,好让时间倒流回那一分钟,把那句毁灭性的“我爱你”给抹掉。
或是灌对方喝一瓶失忆的药,让他把刚才的那些全都忘掉。
卫生间内,古伊弗宁关着门在里面。
他将头抵在墙壁上,垂着浓密的眼睫,用冰冷的瓷砖给发热的头脑降温,但思想依旧一片慌乱,耳畔一直环绕着牛可清的那句“我爱你”。
操,那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为了调情,也不是为了助兴,炮友之间说“我爱你”,不等于直接让人阳.痿么?
他相信牛可清也很清楚这一点......
太可怕了。
古伊弗宁自我解决了一番,整副身体如释重负,内心却依然不得舒缓,忽如其来的压力如狂风般席卷了他。
爱?爱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世界里,爱情是陌生的,是猎奇的。这玩意危险又诡异,像极了想要支配他的蛊虫。
在他看来,牛可清的那一句“我爱你”,不过是在给他下蛊罢了。
男人躲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
烟抽完了,问题还在,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当下这一刻,他还是得面对牛可清。
纠结了一阵,古伊弗宁最终还是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没想到牛可清就站在门口等他,交叠着双手,倚在墙边。
两人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目光你来我往地交战,哪怕彼此装得多镇定,心里都是清楚的——
尴尬极了,这段关系变得尴尬极了。
一个只想维持炮友关系,另一个却想恋爱,这是两种不可能妥协的模式,只会发生矛盾和冲撞。
到底是牛可清先开的口,他看着古伊弗宁的眼睛,问:“对于你来说,我意味着什么呢?”
古伊弗宁深沉地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逃不过的。
他反问:“你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不知道,”牛可清努力压抑住奔涌而出的真话,“但你这么问的话,好像就证明......我最不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是啊,他最最害怕的东西就在对方的嘴边,呼之欲出。其实他确实“想”,想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什么是满意的答案?
“牛医生是我在乎的人”、“牛医生是我很重要的人”、“牛医生是我离不开的人”......
还有,最想要的那一句:“牛医生是我爱的人。”
可惜,对方没有让他如愿。
“你要的答案,我不能给你,”古伊弗宁面沉如水,“牛医生,我不擅长欺骗,尤其是自欺欺人。”
由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未曾动心,所以难以给对方回应。
对于他这种浪子来说,爱情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充满了电流和火焰,一脚踩进去,他所拥有的一切自由就会化为灰烬。
代价太大了,为了区区一个牛可清,不值得。
“知道了,”牛可清认命地答:“感谢你的诚实。”
整晚的气氛已经完全破坏掉了,他觉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穿好衣服就打算离开。
他走前,古伊弗宁叫住了他,“等等。”
男人走向牛可清,顺手将桌上的那枝玫瑰抽了出来,递还给他,“把它带走。”
“不带可不可以?”牛可清低垂着眼,看着那枝还未盛开的玫瑰,心说: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古伊弗宁的语气很强硬:“你这样,只会把我们之间弄得更尴尬。”
牛可清沉默不语。
尴尬?他还顾得上尴尬么?喜欢到极致就会疯狂,他都要成疯子了,哪还顾得上尴不尴尬。
屋里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花枝上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哒”的一声。
见他不接,古伊弗宁又将花往他面前递了递,“我不喜欢玫瑰,你不拿走的话,我就只能把它扔了。”
摧花像是一个威胁,牛可清却固执地没有接过玫瑰,对他说:“扔了就扔了吧。”
人与人的关系就像一份有保质期的食品,一旦过了某个日期,食品就不再新鲜了。再继续摆放在那里,最后只会发霉发烂。
他们都是对感情精打细算的人,早就意识到:这段关系已经开始变质了。
作为排斥感情的一方,古伊弗宁试过将这份“食品”冷藏以延缓其变质,可惜无效,那就只能考虑......
把它扔掉。
*
五光十色的酒吧内,男人一杯接一杯,他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很少会喝酒喝得那么凶。
火辣辣的酒精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牛可清的喉舌,快生生把他的喉咙割开。
曲嘉文抢了他的杯子,一把反扣在桌上,“好了好了,这么喝法不怕酒精中毒啊?”
“怕什么,”牛可清用手掌撑着脑袋,胡言乱语,“这儿不还有个曲医生么?我要真中毒了,你记得救就行。”
“唉,你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曲嘉文心疼他这个兄弟,他知道牛可清和那个混血帅哥的事,一塌糊涂,俩男的搞着搞着就搞出麻烦了。
不过爱情这回事很难说,它可不像打.炮那么简单。
打.炮是一道基础算法,需要掌握的不过是加减乘除,一***就完事了。爱情则是一道复合函数,各种算法混在一起,单是理解题意就足够艰难了,插.进去抽不出来的大有人在。
曲嘉文了解牛可清,人如其名,爱钻牛角尖,认准一件事就很难走出来。
不过幸好,这只牛听劝,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年纪,想通某些问题不过是迟早的事。
曲嘉文晓之以理,给他吟唱了一句旷世名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牛可清抢了杯子,举起酒瓶使劲往里倒,倒满了就一口闷,“得不到的......被偏爱的......”
“你俩这要断不断的,害。你要跟他说清楚吗?”曲嘉文又去抢他的杯子和酒瓶,牛可清战术性后仰,躲过对方的擒拿手。
他们你推我拉,你挪我移,来来回回地过招,像两个打太极的大师。
旁边的调酒师小哥哥看呆了。
最终,牛可清索性把酒瓶和酒杯都抱在怀里,宣告胜利。
他明知故问:“说什么?”
“说你喜欢他啊,”曲嘉文恨铁不成钢,“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让他避无可避,直面问题!”
“我不敢,我输不起,”牛可清用指端一圈一圈地划着酒杯口边缘。
他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不长脑子,上了古伊弗宁的这艘贼船,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你活该,输不起,当初就别玩儿。”曲嘉文差点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考虑到当事人的心情,最后还是算了。
牛可清也知道自己活该,偏偏禁不住对方诱惑,一脚踩进了深坑里,“嘉文,我把自己玩进去了。”
这就是一场吃人的游戏,先走心的那个就是输家。牛可清也算是个高级玩家,不过遇上了一个玩法够彪悍的对手,而且够狠,也只能自认倒霉。
像古伊弗宁这种人,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与人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注定百战百胜。
可是,牛可清不甘心。
他苦心积虑地想要延长游戏的时间,却因为“我爱你”这三个字功亏一篑,为什么偏偏在一个最错的时机漏了馅?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他就要承受被喜欢的人冷落的代价?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能跟对方说上。
他望着杯里的烈酒发呆,喃喃道:“都说先撩者贱,明明是对方先撩的我,可最后,贱的就只有我自己。”
曲嘉文看着他的这位好朋友,叹气道:“牛可清,我觉得你变了。”
牛可清无言片刻,低丧地说,“我是变了,我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自从陷进去后,那个潇洒通透的牛医生好像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牛医生。
他讨厌现在这个自己。
曲嘉文一脸痛心疾首:“哥,你活到这年纪,连正大光明地告白都不敢?你就跟他说,要么做恋人,要么做陌生人,老子不想跟你当炮友了!”
“我怂,一想到他以后会不理我,我就怂……”牛可清闷头灌了一口酒,鼻子酸涩,“我他妈太没出息了。”
曲嘉文嘴毒的毛病彻底被激发,一顿嘴损:“我一个局外人,不好对别人的关系指指点点,但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样有意思吗?一个自私鬼,一个矫情精,跟俩傻.逼似的,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以为你俩是小说主角啊?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玩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我还爱你的琼瑶戏码?干脆点行吗,磨磨蹭蹭就能有个好结局?吃屁吧你们!”
牛可清怔住:“.........”
话糙理不糙,曲嘉文一言惊醒梦中人,令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成年人确实不该拖沓。
一辈子的时间寥寥可数,除了爱情,人生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去照料,没那么多时间去消耗。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早点解决,来个痛快。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牛可清干了口酒,“嗯,我明天就跟他说清楚。”
“这才对嘛,”曲嘉文用过来人的经验调侃,“我们基佬的意志总是很强大,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死不了的。”
牛可清酒量不好,喝大了会很痛苦,他伏倒在吧台上,空荡荡的胃被酒精灼烧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就只是不断地干呕。
他羡慕那些能醉得不省人事的人。
但这痛苦也不是白受的,起码,他喝出了些清醒。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不想逃避,那迎着刀枪雨林而上,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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