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星辰的尸首,滋滋滋地冒着青烟,在地上慢慢地融化,并逐渐地消失的时候,崔琪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死死地闭这双眼,倚靠在身后的松树之上,似乎所有的勇气,全部地消失殆尽。
这么多人都死了,而她似乎与这一切脱不了干系。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是架在了火上烤,难受之极。
就在她心潮翻涌起伏之时,一只手募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像是触电一般跳将起来,一双眸子警惕地望着来人。
“走吧,”暗卫瞟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数十名暗卫,像是暗黑中的夜游动物一般,迅速地撤离,隐在周围的黑暗之中。只剩下崔琪一人,站在矮松之下,闻着空中古怪之极的气味,浑身震颤,恶心不已。
她踉踉跄跄地跑开,企图远离那怪异难闻的味道。只是,夜风徐徐,风声绵绵,将那味道传散在空中老远。她宛如发疯似地跑了好久,才将那令人心悸的味道,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好不容易停下脚步,抬眼环顾四周,崔琪才发现自己已然沿着山道,跑到了一座山的半腰之处。有隐隐的火光,在远处的黑暗之中闪现。
也许是在黑暗之中待久了,心中无比地期待光明。所以,一看到那抹闪耀的火光,崔琪眼睛便是一亮,稍稍地喘了一口气,就借着朦胧的月光,朝那火光之处义无反顾地奔去。
待到她一口气跑到了亮光之处,却发现这是一个破旧的山神庙。四面残垣断壁,屋顶有一个硕大的洞口,月光正从那洞口一览无遗地泄露而下,照在一地的碎石砖块之上。而那一堆火,生在靠近墙角之处,十几个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男男女女,正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小声地说话,一边吃着干粮。
崔琪刚一露面,所有的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那一袭耀眼的红衣,衬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散乱的长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使得她在美艳之中透露出一丝柔弱的味道,倒是激起了几个男人的心中的保护欲。
“大妹子,过来坐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个背着剑的虬髯大汉站起来,朝她招招手,一副江湖客豪爽洒脱的模样。
“不知道人的底细,就将人往自己人里拉,我看你是见人家长得漂亮,心痒痒了吧!”一个膀粗腰圆的妇人狠狠地掐了那大汉一把,然后侧头恨恨地剜了崔琪一眼。
崔琪朝那群人施了一礼,然后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隔那群人老远,抱膝坐在地上。她的心情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之中恢复过来,迫切需要一个既有人又能独处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思路。
她安静地待在黑暗的角落里,一边心如乱麻,一边警惕地望着火堆旁的那群人。那些人在低声地窃窃私语,偶有只言片语飘入耳中,却让人心生不安。
“大哥,你看那女人一身红衣,会不会就是那个娘们?”
“难道是个穿红衣的女人,就是那娘们,不能是别的人?”
“可是,哪有良家妇女半夜三更在山里面晃荡的?”
“对啊,你们看,她身上有伤,而且血腥味浓烈,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伴随着这低低交谈声的,是那一道道暗暗飘过来的眼神。这眼神里,带着狐疑,但更多的是贪婪。仿佛看着她,就看到了金山银山。这赤裸裸的,仿佛要扒光人衣服的目光,让人极度地不喜,崔琪心中烦闷,呼啦一声从地上跳起,就大踏步地往外走。
只是她身形刚动,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却是那身材壮硕的女人,像是一堵山似地,挡在了她的前面,“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外缘带着无数勾刺的圆轮,滴溜溜地在她手中转动,闪着森森的寒光。
“你待怎地?怎么?看不牢你男人,就要把气撒在女人身上吗?你看你,脸似一个圆盘,腰粗得好像水桶,身躯壮硕像一头水牛,没有一点儿女人家的娇媚。怨不得你男人看不上你。是吧,大哥?”崔琪朝那个虬髯大汉抛了一个媚眼。
那如丝的媚眼带着绵绵情义,颤音抖抖的大哥两字,更是勾得那大汉心尖发痒,看着她的眼神,都直了,嘴角更是可疑地流下了几滴貌似口水的液体。
“贱人,我杀了你!”愤怒的胖女人,气得双眼冒火,圆盘从她手中飞出,带着无尽的杀气,朝着崔琪迎面扑去。仿佛不将那张如花的脸捣一个稀巴烂,誓不回转。
崔琪心中惊骇,花容失色,脚下急急后退,嘴角连连唤道,“大哥,救我。”声音发颤,带着无尽的惧意,和满腔寻找倚靠的惶恐。
眼看那红衣美人就要命丧在圆轮之下,虬髯大汉再也忍不住,身躯一晃,像是一把利剑一般冲到眼前,一把揽住娇俏的美人,同时手中的长枪一晃,枪尖点点,兜出虚影点点,哐当一声,竟将那圆轮给套个正着。
“大哥,你当真要护着这贱人?”那胖女人似乎不堪打击,一只肥硕的有着深深的肉窝的手,指着像是黑熊一般壮硕的男人,兀自颤抖不已。似乎不敢相信,相伴数十年的爱人,就在她的面前,见异思迁,彻底背叛。
“这位姑娘,甚是可怜,妹子,你就不要无理取闹了。”那身材魁梧的大汉,眼睛盯着崔琪身上,似乎被黏住了,扯不下来。
崔琪是真地狼狈不堪。干涸的血迹,沾染在她的头发之上,一缕一缕地,像是结了一层锅巴,散发着巨大的血腥之气。一身如火一般的红衣,凌乱不堪,有的地方粘着尘土,小草,还有的地方,被长剑划破,露出白皙的肌肤,狼狈万状。
这个熊一般的男人盯着她,似乎用目光把她所有的衣服都拔了下来,极度地赤裸,极度地贪婪,也极度地让人恶心。
被这样一个如同发情的野兽盯着,崔琪心中冒起一团熊熊的烈火。她眼珠转动,情丝流转,像是一株柔软脆弱的菟丝花一般,倚靠在那大汉身上,娇娇弱弱地说道,“大哥,这个母大虫好生可怕,你杀了她,快杀了她,我愿做牛做马,伺候你。”
在怡翠楼待了接近数月,她别的没有学会,但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这般恍如可怜小白兔的模样一流露出来,那个大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神情激动,长枪一个震颤,与那个母老虎缠抖在一起。
这女人虽然身子壮硕,但是却甚为灵活。她高高地跃起,像是狸猫一般,灵巧地避开了那男人惊天的一枪。然后,双手挥动,荡起的天罡之气,带动着那长满倒刺的圆轮,呼啸着,像是滚动奔驰的车轮一般,直朝崔琪碾压而来,“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岂料,一柄长枪斜地里疾奔而来,枪尖震颤,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将那圆轮挑向一边。
崔琪弯起嘴角,朝那个女人做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气得那女人像是吞了下无数个炮仗一般,差点要炸了,在妒火的烧灼之下,她的攻式更加地猛烈,下手也更加毒辣。
两个人的打斗,在时间的流逝之下,逐渐地升级。看着旁观的同伴,心惊胆战,生怕真地闹出了人命。
“绑了她!”有人小声嘀咕,暗暗地朝同伴使了一个颜色。
这一提议,几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只要绑了这个搅人精,逼问出孙氏宝藏钥匙的下落,然后再杀了她,那大哥和胖嫂之间,就能够恢复正常,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针锋相对,各不相让,甚至是生死相搏。
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起身,想从背后偷袭,只是,他们的如意算盘似乎落了一个空。
崔琪看着那两个人之间的打斗,心中浮现出极度的讽刺。
看,世上哪有什么真感情,全他妈地是算计!只要背叛的筹码够重,再深厚的情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似乎也脆弱得经不起任何的考验!
看看眼前这对,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那毫不留情的攻式,还有狠毒无情的反击,无一不在说明,这不是一对爱人,而是生死仇敌!
她的脑地里,突然闪现出宋星辰蜷缩在地上,痉挛着手指,朝自己呼救的样子。然后,画面一转,便是伴随着滋滋滋的声响,那一具佝偻如同河虾的身子,逐渐融化消失的样子,她不约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管是爱,还是恨,一切都好像烟消云散了。可是,她内心这股巨大的空虚之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崔琪微微地垂了一下头,眼角的余光,刚好瞥见左侧一人手中匕首在火光之下的反光。面对危险的下意识反应,使得她身子一矮,一滑,像是一朵轻盈的云块一般,飞出了破庙的大门。
那一群人,像是追踪的猎狗一般,挥舞着武器,叫嚣着奔到庙外。就连那一对正在打斗纠缠的冤家,也跟着打到了户外。
可是,刚到外面,所有的人,似乎都惊呆了。四面火把点点,诸多的黑影,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一般,个个举着一把弓箭。凌厉的箭矢,正对着这一群毫无防备的武林人。
“放箭!”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火光照在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冰冷无情的脸,眉目幽黑,嘴角有痣,正是先前的暗卫首领。
一声令下,无数只箭矢,像是密集的铺天盖来的飞蝗一般,要将前方一切的人,都要啃噬殆尽。有人躲避不及,啊地惨叫一声,中箭而亡。更多的人,则是拿起手中的武器,疯狂地舞动着,企图将这些从天而降的箭矢,给抵挡在外。
但这些军中的箭矢,其实这些江湖草莽可以抵抗的?不断有人哀嚎着,中箭倒地。
“大哥,”一道惊慌的声音急促地惊叫,正是那壮硕如牛一般的女人,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到数根锋利的箭矢,分成上中下三路,朝那个虬髯大汉射来。
被唤做大哥的汉子,长枪却回转不及,眼看那箭矢已经迫在眉睫,胖女人心中一横,双拳一转,那轮滴溜溜的圆盘,嗤嗤嗤地急速旋转着,如同自杀一般,撞向那三路箭矢,而她自己却空门打开,数道长箭带着风声呼呼呼而至,准确无比地插入她肥硕的身躯里。
“妹子,妹子,”虬髯大汉惊叫一声,长抢挥成一片光幕,将那胖女人抢在怀中,看着她胸口上的两只箭矢,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上,流露巨大的惶恐,甚至声音都在发颤。他手忙脚乱地将这个女人拖到一棵大树之后。
“妹子,妹子,”这个大汉心慌如麻,看着没入女人胸口的箭矢,他整个人慌乱不已,壮硕的身躯,在不由自主地颤动。
“大哥,我恨你,可是,”女人低低地咳嗽起来,有血渍从她的嘴角溢出,“看到你有危险,我却忍不住冲了上去。现在,我快死了,但我不后悔。大哥,你去将那个贱人杀了。这样,就算是死,我心里也畅快。”说罢,头颅侧转,狠毒阴辣的目光,准确无比地锁在一身红衣的崔琪身上。
此时的崔琪,正跌跌撞撞地往屋子后面跑。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那个水牛一般肥硕的女人,不顾自身安危,疯狂地转动着圆轮,救下那个大汉之时,她整个人就难受得厉害。眼睛酸涩,肿胀,似乎再也看不下这样的场景,她便索性转身,想跑,想逃,想离这样的生死之别,远远地,远远地。
那大汉虎目含泪,提着长枪,像是受伤的豹子一般,身影几个纵越,朝那个红衣身影急速地追踪而去。可是,还没有等他追上,就见一道凌厉之极的长箭,如同挟裹着风雷一般,风驰电掣般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准确无比地射入那红衣女子的后心。
长箭的力道巨大,崔琪被它扯带着,像是一片树叶一般,落下了屋子后面的山崖。真是讽刺啊!她想到,自己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死在所谓自己人手上!这可真他妈地冤枉,真他妈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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