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林间别院之后,王琳琅就过起了彻底的闭关生活,整日里和慧染在庭院的石桌上,忙忙碌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释明急救法手册的制作当中。
箫博安似乎更忙了,终日地不见身影,只是每晚必在亥时回来。回来之后,他便立刻洗漱,带着一身沐浴之后的清香,来到王琳琅房中,缠着她亲亲抱抱,屡屡打断加班加点工作中的她,见她烦不胜烦,他却乐此不疲。
只是不管他装得多轻松,那一身连皂角都无法掩饰的血腥味,却让王琳琅担心不已。她知道这厮小鸡肚肠,是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家伙。这次在澜水湖遭遇重重刺杀,必然会引起他疯狂的报复。她有心想要劝说他手下留情,但一想到当时在小舟之上四面楚歌的险境,她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既然不能阻止他,但至少自己要多些善事好事,或许能够弥补一下。心中既存了这般的想法,她对于自己做的事,更加地上心了。
慧染自是全力地配合她。她画画,他便负责配以相应的文字。对于异物入喉的急救法,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做起来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只是,今日,当他看到一套全新的系列之时,他彻底地蒙了,“小琅,这是什么?”他举着几张栩栩如生的画纸,疑惑地问道,一张如画一般的面容上,出现了淡淡的绯色,露出一抹窘然。
王琳琅一眼扫了过去,画的是一个渔民模样的老人,正跪在湖边的地上,对着地上一个双目紧闭的少年,嘴对着嘴地吹气。
“噢,这是人溺水时,用到的急救法,名曰人工呼吸。”她仔细解释道,“人工呼吸有三个步骤。第一,首先迅速清理溺水之人口腔鼻腔里的污物,让他保持呼吸道通畅。第二,将他放平,一手托起其下颚,深吸一口气,贴进他的嘴,一丝不漏地吹进去,反复地有规律地吹。三是,还要进行体外心脏按压。”
慧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急救方法?”
王琳琅点点头,嘴里说道,“体外心脏按压,又名心肺复苏术,诺,就是我现在正在画的。”
慧染求知欲极旺地凑过去,看她炭笔下的正在成型的图画。依然是刚才那个老渔民和少年,但这次,画风更加地诡异了,那个老人正在少年胸口按压捶打,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救人,反而像是在杀人。
“这是在救人——?”或许是冲击力太大,一向温和的慧染,竟有些失态,不约地提高了嗓音,一张脸上竟是不可置信。
“对啊,这是在救人,此法名曰心肺复苏法,是针对没有呼吸失去知觉的人进行的。”王琳琅看看自己笔下的画,一看望去,说实话,真的很容易造成人的误解。不过,真理就是真理,哪怕它拥有令人误解的外壳,但是,果核里面,却妥妥的是科学啊。
她偏头看了一眼慧染有些微微变色的脸,轻咳一声,解释道,“首先,实行救助的人,跪在患者身体的一侧,两腿打开,与肩平行。然后,将手放在患者肋骨和胸骨会合的心窝处,这里就是按压的位置。然后————”巴拉巴拉,她一大通口干舌燥地说教。
慧染迷迷瞪瞪地看着她,好看的眉眼,紧紧地皱着,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王琳琅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将手中的炭笔放下,对着慧染说道,“阿染,你到那边草地上躺下,我亲自示范心肺复苏给你看。”再多的说教,不如亲身实践来得真切,不如让这个呆子自个儿亲自感悟一回。
于是,院子里值守的暗卫,便惊奇地目睹了一场诡异之极的场景。
一身白衣的和尚,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装起了死人。而县主大人则一脸凝重地跪坐在他的身边,双手伸得笔直,正使劲地在他的胸口按压捶打。
想到县主的力大如牛,在担心那个和尚被她生生锤死的忧虑下,可怜的暗卫,又为自家公子操碎了心。
这个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和尚,与县主的关系实在太奇怪了,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像是师侄关系,反而像是同辈的朋友。可是,又比朋友亲密,而这种亲密,有时候,似乎他们的主子,都插不进去。
待到晚上向主子汇报,他的神色便有些犹犹豫豫,迟疑不决。
箫博安睨了他一眼,眼眸中划过一抹幽暗的关,“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不如下次,你去怡翠楼接替长生?”声音中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
想到上次见到长生时,那个家伙一身裙装,画得像是一个鬼似地,正扮成女装接客时的惊悚画面,可怜的暗卫,一阵哆嗦,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白日院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她跪坐在他身侧,对着他的胸口按压捶打?”箫博安的面色刷地一下变了,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好像瞬间落到了冰点。他的目光如刀似戟,本就忐忑不安的暗卫,此刻更是紧张莫名,觉得自己的骨肉,都要被这目光给一层一层地刮下来,他立刻使劲地点点头,然后扎下头,再也不敢看主子一眼。
“那她有没有,”说到这儿,箫博安的语气,猛地一凝,一刹那,觉得有一根燃烧的绳子,正在猛烈地拍打着自己的心,“有没有,嘴对嘴,对那和尚吹气?”
他的声音阴恻恻,似乎压抑着一场狂风暴雨。听得那暗卫心中一紧,手脚不由自主地一抖,他赶紧地收敛心神,做努力回想状,“这个,倒是没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下去吧!”箫博安的声音,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有一股冷冰冰凉飕飕的味道。
暗卫像是得到解救一般,匆匆地施了一礼,便大步走了出去。
主子威压更甚,对县主可怕的占有欲似乎更重了。凡是遇到了县主的事情,他好像一瞬间可以从一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变成一个可怕的恶魔,这真是太考验他的心脏了!他按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想到那个一身白衣好看的不像话的和尚,箫博安就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得,下也不得,让他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碍眼的东西,”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带着一股阴寒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的他,根本不大懂得爱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看中的东西,必须牢牢地攒在手中。可是他不知道,爱就像握在手中的沙子,攒得越紧,抓得越牢,从手指缝里漏下得就越多,最后可能一粒都不剩。
越是珍爱的东西,越要让她呼吸。握得太紧,会让人窒息,更会让人逃离。给彼此一旦适当的空间,爱也许会更长久更永恒。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根本就不懂这些,所以拿定注意要将她身边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地清理干净。可是,真等到那一天,他却绝望地发现,等到这些障碍清楚,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远到不能再远,那人消失在茫茫的人世间,再也寻她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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