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已经开门见山地说了，那她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给我当裁缝吧。”
“为什么？”
“因为你想当裁缝，不是吗？”
“那你有什么呢？”
莫含瑶低头数起了手指：“有租下的半个铺子……还有你这裁缝。”虽然现在还在商谈中，不过他迟早也是她的裁缝，因此现在把他包括进去也没什么关系吧？
乞丐瞥一眼莫含瑶，暗自冷哼一声：他的的确确想当一个裁缝，说他是心血来潮也好，说他想重操旧业也罢，不管说什么也想当个裁缝。只是……他这裁缝还有点要求，其中之一就是在一个大且体面的铺子工作。而这女的不过半个铺子也想过来招揽他，未免过分小看了她而高看了自己吧？
“……”
“手伸过来。”
“……什么？”
“你这手伤得皮肉都翻出来了，不擦点药就要废了。”对一个裁缝而言，不知道手有多重要吗？伤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伸过来让她擦一点药什么的。这家伙该不是专门为了治皮痒而跑去妖娆女那边找打的吧？
莫含瑶这么想的时候，乞丐也在想。
为什么……关心的不是他的回答，而是他的手呢？这女的是不是傻？这时候比起他的手，不是他的回答更加重要一点吗？不过想一想，自己也是挺傻的，明明已经打算拒绝她了，可拒绝的话却一直在心里打转，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
手也是，伤得这么重也没喊过一声疼的他不是感觉不出疼了，而是已经放弃了。如果当不成理想中的裁缝，留着这双手也没什么用了。可是当这女的说了伸出手的时候，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不由自主地乖乖伸了出来。
“要是疼的话，一定要记得跟我说，我好轻一点擦。”
“没关系，你尽管擦就行了。”对于心灰意冷的他而言，疼痛已经是无关痛痒的事了。不过这时候还能说一些话出来，看来这心还是没有彻底死透了。
是因为这女的缘故吗？因为她一直对自己搭话的缘故吗？……怎么可能？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女的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
“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吗？”莫含瑶乍一听还很惊讶呢，因为这可是一对她看了一眼就深深陷进去的漂亮眼睛，连她也觉得这很漂亮好不好？而他自己呢？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吗？
“不知道，我没有认真看过它们。”乞丐一边说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它们映出过很可怕的景象，每每透过铜镜看着它们，就好像……”话至此忽然一下戛然而止了，因为乞丐已经颤抖得连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莫含瑶默默看了看手中微微颤抖的这只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更加紧握住了它，好像力量能透过这紧握住的手传递给他一般。
乞丐缓缓抬头看向她了，力量已经传递到了吗？
“你……”
“不知道挺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莫含瑶笑一笑：“因为这么一来，这事就只有我一个知道了。”
因为这么一来，这事就只有我一个知道了……
没想到，辗转反侧了这么多年，还能再听到这句话，还能有一个女的……说出跟她一模一样的话。为什么……这么一个女的会说出跟她一模一样的话呢？
“你哭了？！不是……好端端哭什么哭？我没惹你生气什么的吧？”擦了半天的药，觉得脖子有点酸了，抬起来转一转的时候，正好一眼就看到那漂亮的眼睛蓄上了不少眼泪。可把她吓住了，倒不是看见了一男的在自己面前哭而吓住了，而是……这本来就是很漂亮的一对眼睛如今蓄上了眼泪……怎么看怎么好看。
“我没哭，你看错了。”乞丐扭过了头，抬手想擦掉眼泪，可抬起的一只手却让莫含瑶给一把摁住了：“不要擦，让我多看一会儿吧。”漂亮的眼睛配上闪烁的泪光，这不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是什么？
“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的。”
“我奇怪？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看不见自己，自然不觉得自己奇怪了。”
看不见自己？照一照镜子就看见了好不好？他是不是傻？不过看他的样子倒还是挺认真的，估计说出的话也是认真的吧？
“我怎么看不见自己了？倒是你，”莫含瑶好容易擦好了一只手，转而再换另一只手擦，“你看得见自己吗？”
“我怎么看不见……”
“我说的是这里。”莫含瑶指一指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个乞丐，她忽然觉得他是看不见自己的心的。应该是下定了决心想当一个裁缝的吧？不然也不会落魄成一个乞丐也要进那妖娆女的铺子的吧？可是……不过是给打了一顿，就躺在这小巷子里自暴自弃了，这不是看不见心了是什么？
“我看得见……”曾经看见过。
因为曾经有她在，所以曾经看见过。不过现在看不见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了。
“身上这些伤……”莫含瑶忽然欲言又止了起来。好吧，她幻想过拥有一对漂亮眼睛的他也应该拥有一副好看的身体。可惜自己是一个女的，不然就能直接……
“脱……”
“脱？”
突然好想插自己两刀，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呢？
“脱胎换骨。”莫含瑶强装起了镇定，但还是多多少少露出了一点的心虚。
“你想说……脱衣服对吧？”
“……”莫含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现在只能笑，笑得皮笑肉不笑了为止。
这乞丐是不是吃饱了肚子，知道恩将仇报了？亏她还给他拿药拿包子的……不过还好，说了这仨字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能帮他擦的地方已经全擦过了，还有地方没有擦过的，让他擦就行了。还有……自己还得转过身去面对了墙。
“给我当裁缝吧。”
“……”
“好歹说句话吧。”
到底是行，还是行，还是行呢？
“你准备让我说什么？”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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