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年来,顾荃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谋逆”二字,不觉感慨万分。
他痛心疾首道:“当年,老夫身为太医院院判,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然而后宫诡谲,姬贵妃盛宠之下,还要专宠!利用她对皇上多年的陪伴之情,蒙蔽圣听,惑乱后宫!
姬贵妃所诞大皇子之死,使其多年所盼落空,之后,一直都是由老夫亲自为其调理身体。但调理数年,老夫最终诊出姬贵妃年岁已大,且高龄产子,伤及根本,不可再育,她便恨极了老夫。
彼时宫中已有皇后诞下太子,李妃诞下皇四子,老夫离宫时,并不知道宫中还藏有您皇三子。姬贵妃无子,欲将皇四子养在膝下,但李妃母族并非泛泛之辈,她乃兵部尚书人李大人之嫡女,姬贵妃只有兵行险招。
宫中太后不满皇上独宠姬贵妃,怪其频频陷害有孕妃嫔,导致皇嗣单薄,几度发难姬贵妃。姬贵妃便一石二鸟,让我提供毒药,她令宫人下手,毒杀太后,并嫁祸于李妃,使得李妃自尽,祸及李氏。
由于毒药本出自我手,姬贵妃便威胁于我,逼我为她做了伪证。我知她事后必会杀人灭口,便趁乱连夜逃出宫中。”
说完顾荃叩地长跪不起。
端王听罢,亦是呆坐半晌,忽而哂笑道:“想不到,当年本王母妃有如此大智,忍辱负重将本王藏身冷宫六载,这才保全了本王母子,更让本王不至于认贼作母!”
顾荃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亲手所书事由始末:“此供词虽不足以洗清李妃娘娘冤屈,只为老夫安心,不至于真相无人所知而已。”
端王前世到死也未知献王母妃真实死因,姬贵妃害死皇后太子,将谢睿杬推向太子之位,太子却出手打压姬贵妃母族。
后姬贵妃病死,父皇不久也抑郁而终,太子谢睿杬继位。如此想来,谢睿杬有可能是借姬贵妃上位,继而除掉姬贵妃,为李妃报仇。
“王爷,老夫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关于海棠身世。老夫想当着王爷的面,与海棠说清此事,还请王爷为海棠做主!”顾荃再次叩首。
端王心中一动,自是同意。顾荃将海棠叫了进来。
海棠一脸疑惑,站在谢三面前,瞪着大眼睛,惴惴的眼光,仿佛想从谢三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谢三不由得心疼,恨不能将她揽入怀里,把岁月强加给她的波折,为她一一熨平。
“海棠,为师从未提起你的身世。是因为为师不能带你回京,寻你亲生父亲,更不知你父家状况如何,能不能容下你,倒不如让你在这风平浪静的临月湖长大。
如今为师自身难保,不忍你跟随为师颠沛流离,今日将你身世和盘托出,还请王爷带你回京认父,若能从中照照拂一二,也算了却为师的最后心愿。”
身世?海棠并非不想知道,小时候她问过师傅,师傅不愿意说,她便猜想,自己亲身父母抛弃自己,是否本是大奸大恶之人,师傅才不愿意她知道,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如今,师傅却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她呆呆的看着师傅那张熟悉的脸,脑海里翻腾出一帧帧从小到大,她跟在师傅身边学医及生活的画面。
小时候,师傅不会帮她扎辫子,常常手忙脚乱扯得她头皮都要拔下来。最后也总是要冯婶来,才梳得好看。
师傅教她记草药,记不住,就让她亲自尝尝味道,有些草药苦得她眼泪直掉。有一次她搞混了两种叶子很相似的草药,尝到了有麻痹神经作用的那一种,舌头直了一天,师傅也不给她解药。
“给人医病用错了药,可能连命都丢了,那可不止让你舌头直一天这么简单!你现在还觉得那两种草药长得相像吗?”师傅严厉的问到。
小海棠含泪摇摇头。
“哪里不像?”师傅追问道。
小海棠带着哭腔说:“一个叶子锯齿高,一个锯齿矮......”
“还有呢?”
“一个叶子背面叶脉清晰,一个不清晰;一个摘下来很快就蔫了,一个还很精神。”小海棠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傅!海棠记住了!活该海棠中毒,它们其实一点都不像......”
有一次,小海棠自己在月岭上采药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哭声。小海棠心里害怕,转身就想跑。可她仔细听听,那声音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小海棠壮起胆子拨开草丛一看,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童。她将女童放在采药筐里,背回了家。
那女童大约有三岁,衣服很普通,身上一个表明她身份的物件也没有。因为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炎,父母大感觉得她没救了,不愿意再花钱给她医治,便把她扔到月岭上。
师傅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女童才转危为安。当时小海棠觉得师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从这时候,她小小的心里,才真正的把学医救人,当成自己的使命。
女童病好之后,从她的简单言语中中知道,她家并不在月湖镇。至于在哪里,她自己也讲不清。于是师傅便把她留下来,给她取名霁儿,让她与小海棠作伴。
长到十三、四岁,海棠便去镇上给人看病,再晚回来师傅都等着她,让她把一天中遇到的医案都讲述一边,特别的还要记录下来。她给人医病的底气,全都来自背后的师傅。
万千思绪过隙,滚滚热泪从海棠眼中夺眶而出。
“师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当您的徒儿,只想跟着您走……”海棠泣不成声。
谢三顿时眼眶也红了:海棠,你不跟我回京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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