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屋子里,一切都是死寂沉沉。殿中的沉香炉,又冒起袅袅烟缕,阳光都被封闭在外头,只余那烟缕一丝丝地萦绕。
我躺在床上,像没了魂魄一样,那沉香里搀着迷烟,让人昏昏欲睡。每每快闭上眼时,我又强迫自己瞪大双眼,看着帐顶上绣的百花图。花团锦簇,热闹得很,好像春天已经来了。可明明还是冬天里,天气冷透了。
外头一阵锁链声响,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阳光随之而来,即便是冬天里的太阳,对我来说也是刺眼的,我蒙住眼睛,听着那脚步声走近。有人将我从床上轻轻抱起,熟悉味道在我鼻尖,清冷到了心里去。
那人拿开我遮在眼睛上的手,他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卫甄,把眼睛睁开。”
我很听话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李戎,猛然朝他吐了一口口水:“禽|兽!”
他皱着眉头,待平复下来才说:“娘说,怀孕的女人脾气不好,我知道,你只是脾气不好。”
我冷哼一声:“我恨你。”
终于,他被我惹怒了,那只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你凭什么恨我!是你自己不听话,你若听话了,乖乖的,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我瞪着他:“李戎,你好像搞错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这样。”
他不相信似的:“不,你爱我。”
“我恨你。”我说。
他却笑了:“你不爱我,又怎会恨我?”
我沉默不语。他将我放在凳子上,然后让下人端来两人份的饭菜。下人退出去时,将门关上,这屋子里又黑漆漆的。他盛了一碗饭,喂到我嘴边:“有鸡汤,你怀孕了,要多补补,这样孩子才能长得壮。”
我偏过头去。他捏住我下巴,强硬地将我头扳正,我紧抿住嘴。他双指捏住我的嘴,我张大了嘴,他便将饭一勺一勺喂到我嘴里。
“咽下去!”他凶狠地对我说。
我丝毫不为所动,李戎忽然笑了:“玲珑子和梅如还在我手上呢。”
“你!”我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他有些错愕却转瞬即逝,他摸摸自己的脸邪魅地笑道:“打得好,你越打我,就说明你恨我,你越恨我,就代表你越爱我。”
“无耻!”我骂道。
他冷哼一声:“等你爱到我这程度,你就知道无耻不过是为了绑住你。”
我死命瞪着他,一颗心窒息般的疼痛。
“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他说着,又盛了碗鸡汤喂到我嘴边,我厌恶地说道:“我不想吃鸡。”
“那吃鸽子,鸭子,或者别的什么,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让厨房去煮。”
我依旧不说话,他走出去对外头人吩咐了什么,再折回来对我说:“知道厨子是谁吗?”他却是自问自答:“望江楼的掌厨,你曾经不是拜他为师吗?我特地请来他,让他给你烧好吃的,这样我们的孩子才能健康。”
我摸向自己的肚子,抬眼看他,诡异地笑道:“这孩子我是不会留下来的。”
他猛然瞪大眼,怒吼道:“卫甄,你敢动孩子,我就杀了你。”
“我为什么不敢动?”唇边的笑容未曾凋落,只是心间疼到了极点。我要离开李戎,我要回关东去,离开这樊笼,带走四姐李暇,离开这罪恶之地。这孩儿便不能留,留了,我与李戎一辈子都撇不干净。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我整个人都被他提起来,大约是瘦了,亦或是他使了大力气,才让我显得如此轻飘飘。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动孩子!否则,我要玲珑子和梅如陪葬,包括你!”
他的怒意在我耳边回荡,久久不能平静,我没有力气再说话。这时,下人将现烧的饭菜送进来,果然都是望江楼大厨烧得菜,一闻这味道便知。
他指着饭菜说:“吃掉。”
我白了他一眼,嘴抿得紧紧的。
“你不吃,怎么有力气逃跑?”他扳过我的脸,那双黑眸看着我,让人有些眩晕。我想了想,将碗筷拿起,大口大口吃起那些饭菜。饿了许多天,闹了许多天,再也撑不住对食物的垂涎,李戎说得对,不吃饱,我怎么逃?
之后的几天,我表现的很乖巧,李戎要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他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对我的笑容也略微多了些,趁着他心情好,我便说:“已经是春天了,让我出去走走吧?”
他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猛然问我:“你想逃跑,对不对?”
我看着他,笑得苍白:“逃?能逃到哪里去?这儿不是你的天下吗?”
他皱着眉头,“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改口:“请将军允许我在王府里走一走。”
他答应了我,却是在我身边派了两个侍卫,一步不离地跟着我。既然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我第一个要去的便是四姐李暇的闺房,她托腮坐在窗边,见我来了,不可思议地说道:“弟妹!”
我心里一动,将她抱住:“姐姐!”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也跟着我哭,抽搭地说道:“六弟他太坏了,他怎么能锁你呢?”
两个侍卫听得一清二楚,我朝他们瞪过去,他们立刻将视线挪开。趁此,我凑到四姐李暇耳边说道:“姐姐,我是你妹妹,不是你弟妹。”
“啊?”她睁大眼睛看我,那双眼里太过清澈,一眼便能见底。
“难道你也是我娘生的?那不对呀,你要是我娘生的,你不就跟六弟也是兄妹了吗?啊,我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四姐李暇满是疑惑。
我忍不住笑出来了,泪水却直落,我说:“宁仪郡主不是你的娘亲。”说着,我将怀里的卷轴画拿出来给她看,她看到上面的女子,叹道:“好美的女人啊!”
“这是你的娘亲,也是我的娘亲。”
她不相信,摇头道:“你瞎说了吧?我娘就是宁仪郡主啊。”
我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般,我又说:“四姐,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去一个无争之地,我们在一起快乐地活下去。”
她似乎很憧憬:“好啊,什么时候走啊?带不带六弟啊?”
我摇头:“只有你和我,而且你得保密,只能你知我知。”
她看见我严肃正经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好,我保密!”
我笑着拥住她,好似拥着她便拥住了娘亲一般,四姐也抱着我,笑得很开心:“六弟放你出来了?这就对了吗,他不能这么坏,他真傻,不知道过刚易折,你们俩脾气都太硬了,要互相谦让才是。”
没想到傻气的四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忍不住泪水直落,连连应是。
从四姐这儿出来,我又去了广平王的书房,倒见到了宁仪郡主。她一直都是心机很深的女子,虚假的笑容,即便再与人亲昵,也是隔了一睹墙的。
宁仪郡主见了我,顿时温和地笑起来:“你跟戎儿和好了?”
我指着身后两个侍卫问道:“王妃可否将这两人赶出去,我有体己话要说。”
宁仪郡主看了看那两侍卫,一个颜色,这两侍卫便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我不再兜圈子,直接问:“李暇是我姐姐,她不是你的女儿。”
宁仪郡主一愣,转瞬又笑问:“听谁瞎说的呀?”
“听我娘说的。”我转身看着窗外:“要不是上次落水,我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你们瞒得可真好。”
宁仪郡主笑容僵住,她承认得很快:“是,李暇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你|娘的女儿,更是你的姐姐。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难道这些年来,我对她不好吗?我视她如己出,难道我有半点不是?”
我冷哼一声,指着她那张虚伪的面孔,怒道:“别装了!她怎么会变傻?”
她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娘说,她才出生时生了一场大病,我娘虽没说她为何会生病,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你嫉恨我娘被广平王宠爱,所以你把恨意都包袱在四姐身上,她本该是正常聪明的人,却因你的嫉恨,而变成现在这般傻!”
宁仪郡主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我:“你…你…你瞎说!”
“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瞎说。”我冷笑,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面颊,虽说她已年过半百,却包养得甚好,皮肤依旧光洁。
宁仪郡主终是承受不住,一把推开我:“卫甄,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抬眼看着她,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想到的。”
她瞪着我,“妖|精!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妖|精!”
“那可好了,你儿子可爱惨了我这妖|精。”我笑着一字一顿道,她似看着我,焦点却又不在我身上,好像透过我,看到我那娘亲。大约我娘亲实在让她恨透了,所以她抿住唇,没有血色。
殿外的寒色一直蔓延到心里去,梅花点点,都成了这世间最奢侈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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