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四足敦以后就消失不见,还以为是山神已经收下。
可是原封不动退回来,是山神不愿理会?
难道圣祖穷尽一生打下来的大全江山,当真命数已尽?
谢鹤予抬起头来,看向土坡下面的路。
曾经热闹非凡的官道上,现在茫茫冰霜,和沉默又绝望的百姓。
他们裹着看不出原样的蹭蹭破布,茫然的蹲在地上,通红的手掌握着石块,砸碎冰层在地里翻找,挖出一小块观音土,便不要命般的全数塞进口中。
旁人看了,立即蜂拥而上,为了抢那一块土打作一团。
更远些的跑了两步,知道就算赶来也抢不到什么了,继续砸冰,盼着多少是口能吃的。
更远些的地方,大人抱着自家的孩子,和同样抱来孩子却舍不得给的老汉,争论的不可开交。
一个大,一个小,自然谈不拢……
这场饥荒,其实来的并不突然。
早在半年前,大全朝的天下就已经乱了。
先是连天无雨,秋季颗粒无收,紧接着落了几场大雨,温度就这么降了下来。
彼时父皇还没有全然听信谗言,受灾的黎民,多少还是能吃到官府施的半碗粥。
一道一道的皇命下发,永远都在说朝廷已经着手治理,要求百姓和地方官不得擅动。
而眼前的一幕幕,便是朝廷治理半年已久的结局!
饥荒绵延数百里,流民漂泊三十九州!
饿死者,冻死着,亦或是为人鱼肉的,不知几何!
谢鹤予忽而冷笑。
这天下,与其就这样烂下去,倒不如群起而争锋。
这是他隐匿锋芒,蛰伏起来的第二十个年头,却是他第一次升起如此强烈的,夺权篡位的心思。
“改道。”
谢鹤予颓然的把四足敦放在一边,定定吩咐:“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去栾都!”
听到这话,夜白浑身一震。
栾都有谢鹤予的外祖丰家,无兵,却有铁矿,专司大全朝兵器冶炼。
六殿下这是……要干大事了?
夜白面色一肃,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身后七个下属,同样如此。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就算这一路千难万险又如何?
大不了他们兄弟几个抓阄,轮着割下一块肉,总能护送六殿下赶到三千里以外的栾都!
***
陈音捧着面条,吭哧吭哧吃了半天,还是剩下一大半。
完全吃不下。
可是剩下了的话,妈妈会伤心吧?
端着面碗想站起来消消食,顺便看看那个四足敦到底有什么古怪。
刚刚那块写了血书的布,她确实扔进去了,但也亲眼看见血布消失。
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多了一张几根脏兮兮的木棍。
明明里面空空荡荡,但就是凭空出现了!
跟魔术一样!
陈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起木棍一看,一共八根,有长有短,像是排列好的。
上面居然还刻了字。
夜、陈、吴、卫……
是姓?
也是刚刚那个鹤予弄来的?
什么意思?
时空穿梭?
还是这个四足敦闹鬼?
滴滴答……
陈音的手没拿稳,没注意面碗倾泻,面汤和面条一起往四足敦里倒了大半。
她吓了一跳,还没等找东西清理,发现飘着油花和葱末、蛋末的汤面,又没了。
伸手摸向四足敦里面,干干爽爽,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一瞬间,她心里砰砰乱跳,就好像着了魔,呆呆的把剩下的面条全部倒进去……
全没了!
***
夜白抱着四足敦,看附近的难民又打起来了,招呼上兄弟们跟谢鹤予继续往前走。
为了确保六殿下能平安抵达栾都,他和兄弟已经暗中商量好,每日割一块肉,烤制过后供大家食用。
不过三千里地,只要有吃的,有了力气,再咬咬牙,应该还是能日行二百里。
最多半个月,就能撑到栾都!
他们兄弟八个,一人最多割两只肉,死不了。
方才连顺序都排好了,他就随手放在这四足敦里。
可走着走着,夜白忽然听到四足敦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像水声?
而且,捧着四足敦的双手怎么这般暖和?
这股浓郁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香的他都有点头晕!
喘着粗气打开盖子……
揉揉眼睛,没花。
掐自己一把,也不是幻觉。
里面不是他放进去的木棍,而是面汤!
还冒着热气!
他用力抱紧四足敦,一手死死捂着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谢鹤予跟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爷,是神仙……神仙显灵了!”
带着哭腔说完,双手捧起四足敦,让谢鹤予亲自看。
大家也都围了上来。
其实都不用亲自看,也能闻到浓郁的芳香。
一下就能勾起馋虫,然后压住理智,让他们想看见什么啃什么。
再看里面的汤汤水水……
在冰天雪地里,那点热气已经没了。
谢鹤予心里狂喜,终于,神仙还是开了眼的!
“快分下去,一人一口,剩下的用酒囊装上,贴着放着暖上!”
只要能有口热的,夜间赶路也不至于冻死。
夜白他们七手八脚的倒出来,看谢鹤予已经吃了一口,才忙着分食。
但是,神仙怎么说显灵就显灵了?
一会饼干,一会面汤的。
“爷,属下怎么觉得,这个山神奶奶奇奇怪怪的……”
啪!
谢鹤予没动手,其他兄弟直接打了上去。
“山神奶奶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夜白有点无奈:“这不是求也没用,拜也没用么?什么时候才肯显灵,也完全摸不准,要不然,试试山神奶奶喜不喜欢金银财宝?毕竟这要找什么祭品,也不可能找得着啊!”
他是想起来,从皇宫跑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盘缠,可惜遇到饥荒,有金银也无处买粮食,还一直搁着的。
大家面面相觑。
“可这是身外之物,山神奶奶怎会喜欢……”
谢鹤予接话道:“试试。”
他左右摸索,从里衣里掏出一块纯金令牌。
六皇子这个身份,往后又有何用?
叮铛!
直接扔进去。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消失!
甚至都来不及祈求祷告,该要点什么东西……
***
陈音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小到大,也从没有经历过这么苦的条件。
但妈妈才换的这套洗得发白的四件套,就是让她睡得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安心。
汪月容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看孩子没有多嫌弃,刚才那碗面也吃的干干净净,欣慰又心疼。
这孩子,以后要跟着他们过苦日子了。
陈音听到了,裹住被子接着睡……
“叮铛!”
她猛的惊醒,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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