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善所就读的初中在乡政府所在地,而他家距离此地大概八公里。
安庄村,山阳乡所属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也是安子善的家。
因为家距离学校太远,所以他们这些距离远的学生都是寄宿制,周一至周四晚上寄宿在学校学生宿舍,周五下午放学回家,周一早上返校正常上课。
每周五的下午放学后,你会看到一群兴奋的初中生骑着各种各样的自行车如飞车党一般窜出校园,成群结队,你追我赶,归心似箭。
安子善还记得自己刚上初中的时候,要住宿在学校,一个周不能回家,住校第一天晚上想家哭的那叫一个委屈,还好那个时候有大哥在身边哄着。
想家的时候就去找大哥,没钱吃饭了就去找大哥,被人欺负了就去找大哥。
在安子善的眼里,大哥安子良就是无所不能的,为自己遮风挡雨,为自己指点迷津,为自己指明人生的道路,一路披荆斩棘负重前行。
这可能就是很多家庭长兄或者是长姐的切身经历吧。
安子善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大哥安子良后面亦步亦趋,一直到上了大学后,远离了大哥,安子善才慢慢成熟起来。
其实人这一生之所以会成熟,是因为他们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又经历着那些无人捧场的幽默,那些吃过亏的仗义,那些被背叛的信任,那些得不到回应的爱,然后被迫成熟起来,将这一切都变成保护自己的能力。
但是如果能够无忧无虑的一直像个孩子,谁愿意接受那种所谓的成熟?
接受那种伤疤上一次次撕裂的疼痛,接受每一夜的醉生梦死,接受伪装的笑容和默默吞咽的泪水。
安子善莫名的有些紧张,有些激动,下午放学就可以回家了,重生归来还没有回过家,想起前世苍老的父母,红了眼眶。
早操过后,安子善从自己桌洞里拿出一个包袱打开。
取出最后一个煎饼,又拿出一个铝制的长方形饭盒,里面是一小撮剩余的炒咸菜疙瘩丝,这就是他的早饭了。
初中的时候,因为是住校,所以需要从家里带饭,安子善的家境比较贫困,虽然学校有小食堂也只能偶尔买一点吃的。
一般是周五才会买,因为那时带的饭基本吃完了。
住校的学生周一会带饭,吃到周三,周三放学后是送饭的时间,距离学校不是太远的学生,可以回家拿饭,继续吃到周五,距离远的就需要父母去送饭了。
所有住校的学生都会非常的期待周三,每逢周三下午放学后,你会在山阳初中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
一群群的初中生趴在大门口的铁栏上,望眼欲穿的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
因为周三父母来送饭,能吃一顿好的,比如带馅的包子或者是火烧,比如热腾腾酥软的油饼。
别的时间就只能吃煎饼了,只有煎饼才能放得久一些,带馅的面食很快就会酸涩腐坏,放不住的。
而炒咸菜疙瘩丝是最常见的咸菜了,把咸菜疙瘩切成丝,用水浸泡后,放到烧热的油锅里炒制,放上辣椒,炒熟就可以了。
又咸又辣的炒咸菜丝可以放很久,不管冬天还是夏季,不会很快霉变,也就成了安氏兄弟初中生活的唯一菜肴。
看见手里唯一的一个煎饼,安子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涩,没饭吃了!
这或许是最悲催的重生者吧,饭都没得吃,他胡思乱想着。
裤兜里还有五毛钱,他早上跑操的时候就看过了,但是不能用。
早饭就这样将就一下吧,虽然吃不饱,午饭五毛钱就够了。就不去找大哥了,估计大哥那边也断粮了。
其实现在安子善已经想到了,大哥的饭量比他还大,但是每个周带的饭和零花钱跟他是一样多,怎么可能每次安子善没饭吃了或是嘴馋了去找他,他都会有剩余的零花钱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省下来给了安子善,至于大哥吃什么,现在想来是靠朋友吧,那时的大哥人缘好的很。
用筷子夹了一些咸菜放到煎饼上,然后卷起来成一个长条状,两手握起往嘴里塞去。
唔,好熟悉的味道,真棒。
安子善慢条斯理的嚼着嘴里的煎饼,撇了一眼同桌,跟自己一样的饭菜,看来她家的情况也不是太富裕呢。
正吃着,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推门进来,安子善闻声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只见安子良带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哥…”
安子善兴奋的猛然站了起来,对着他们用力的挥着手。
无意中看到同桌也望向大哥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嫌弃的意味,安子善面色一沉,大哥是他最亲也是最尊敬的人,张玲玲这样的神色让他很是不悦。
“啪……啪……”
“你小子怎么才吃饭,我们早吃完了。”
安子良旁边一面庞微圆的男子一边笑着一边拍着安子善的肩膀,一脸的亲热。
“嘶…疼疼疼,司哥轻点轻点。”
安子善咧着嘴,呲了呲牙,这司哥好大的力气,长的也壮,一米八多的个头,真的是膀大腰圆,发育的太早了。
司哥,全名司伟刚,跟大哥同班同学,大哥的好哥们之一。
前世大哥落魄以后,司伟刚帮助甚多,他也定居在照市,跟安子善很是熟悉。
安子良看了看安子善桌面上的包袱还有饭盒,蹙了一下眉头。
然后从兜里掏了一下笑着说道:“子善,这是一块钱,你拿着,中午买饭吃,下午放学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你先回家,我们初四需要开师生大会。”
安子善望着大哥稚嫩的面庞,心中微痛,面前这个稚嫩的面庞,充满勇气、斗志、希望的双眼。
未来历经了多少风霜和沧桑之后,年未四十已经爬满了皱纹,双眸中也不再有刺眼光芒,被浑浊的世俗遮盖。
“不用了哥,我还有钱,中午可以买饭吃的,你留着吧。”安子善摇了摇头,微笑道。
安子良面色一冷,轻斥道:“让你拿就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拿好,下午回家骑车慢点,我们走了。”
安子良把钱硬塞到弟弟的手里,丝毫不容他反驳,摆摆手扭头走了。
司伟刚笑了笑,对着安子善挥了挥手,跟着走了出去。
安子善愣愣的站在那儿,望着大哥和他的朋友离去,心中一股热流涌过,无论是前世今生,大哥对自己都是用他的霸道伪装他的关心和爱护,一如他们的父亲。
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六一儿童节,娘给了他们两个一共五毛钱零花。
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多钱,安子善可高兴了,雪糕吃了三根,芝麻棒吃了整整一袋子。
五毛钱都让他花光了,大哥安子良什么都没有吃,整个六一只是喝白开水,那时候的大哥也只是个孩子啊。
安子善08年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安子良总是找各种理由,给他塞钱,每次三百、五百的给。
每天晚上工作很晚才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但是只要安子善没有休息,就会找他聊聊找工作的事情。
然后安慰他,问他还有没有钱花,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陪他去面试,陪他去海边散心,开导他。
小学的安子良,现在的安子良,未来的安子良慢慢的在安子善的眼前如同三个影像一样融合在了一起,慢慢的走出了这间教室。
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安子善的眼眶慢慢的红了,喃喃自语。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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