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莲既然坠入风尘,对行业内的情况当然很了解。她的一番解释,终于让李宪觉得今天这一次联谊会大不寻常。
承办方潘楼街大酒店,就在金银彩帛交易所斜对面,是为参加交易会的那些大老板量身定做的。
潘楼街大酒店的老板郑臣,今年二十出头,当朝郑皇后的幼弟,风头最盛的小国舅爷。人家没有利用皇后姐姐升官,勉强开个酒店糊口而已。
殷莲最后说道:“公子,今日此会,每年春秋两次,乃京师盛会,出席的都是王公大臣以及后起之秀。据婢子所知,清风楼从来没有资格参加。公子接管清风楼之后一鸣惊人,全城为之震动,但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此前邹吉介绍了几大家的幕后老板,殷莲又再次强调,李宪自认为已经有了足够心理准备,可是他一下车还是被惊呆了。
李宪在二十一世纪也看见不少开业庆典、隆重集会的场面,也看见过邀请名媛歌姬盛装演出。
来到千年之后的北宋首都,李宪才知道什么叫奢华。
搭彩楼,升气球,挂彩旗,拉条幅,这是二十一世纪的老套路,李宪当然不会震惊。
但是,潘楼街大酒店门前的这一座彩楼,那才真叫彩楼,彩得不能再彩了!
一座高大雄俊的牌坊,横跨整个街道也就罢了,这座牌坊的原材料实在太过分:铜柱、金枝、银花、翡翠叶,七彩蒸腾,耀眼生辉。
“老子真是服气了!”李宪看得半晌合不拢嘴:“这一座三进九层牌坊,所用黄铜至少十吨,黄金绝对不下一吨,白银起码需要五吨。难怪后来完颜宗望一开口,就要赔偿五百万两黄金、一千万两白银,宋钦宗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人家郑臣小国舅爷,仅仅是勉强糊口,不过马马虎虎弄了一座牌坊,就让二十一世纪那些炫富的暴发户,不光是丢脸,连屁股都丢了。
“人比人气死人,原来老子还处于贫困线以下,连基本温饱都还没有解决。”
李宪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终于大开眼界,要想在大宋朝勉强糊口,那还真不容易。
像小国舅爷郑臣如此这般勉强糊口,把二十一世纪的所有富豪都算上,真他娘的找不出几个人来。
终于有了第一印象,李宪赶紧告诫还没下车的姑娘们:多看少说,尽量不要惹人注意。这帮王八犊子一个都惹不起,我们夹起尾巴做人,应付完了赶紧回家烧高香。
可惜李宪的本性难移,一转眼又露出马脚:“铁骨朵,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谁敢张牙舞爪靠近马车,立即给老子抓起来。其他人跟我来,到里面去开开眼界。”
所谓其他人,也就是八个小女人。
按照出发前的约定,李宪牵着李飞凤走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四个女使,她们的装扮一模一样,而且刻意化妆,简直就是四胞胎,长相就是萧芸娘。全都是大红描金襦裙,外罩一件白色貂皮大衣,头上插着四件数百年前的头饰,分别是寒玉梅、堆雪柳、彩翠翎、金凤花,
拖在后面的三人才是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她们三人分别捧着手炉、折扇、短剑,标准的侍女装扮。
折扇,自然就是李宪的寒铁扇。短剑,就是李飞凤的幻影剑。手炉,也是李飞凤暖手用的东西。
至于到了必要时候,这三件东西究竟谁来使用,现在还说不准。
李宪一路走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不能怪他冷笑,因为潘楼大酒店牌坊内外两侧,集中了三百六十名花枝招展的妓.女,竟然无一人躬身行礼,甚至连嘴角都没有扯动一下,而是伸长脖子看远处,似乎在等什么尊贵的客人,根本无视走过来的李宪。
这是从骨子里的一种蔑视,让李宪对汴梁城里面的人文风气,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大笑:“呵呵,前面可是李大掌柜的?”
李宪不回头就已经听出来是老熟人:高俅。
有人打招呼,而且还是熟人,李宪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躬身抱拳:“草民恭迎高相公!新年吉祥,福体安康!”
原来,因为没有人前来迎接,李宪担心走过牌坊之后,不知道如何进门闹出笑话。现在高俅一到,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今日的高俅又是另外一副打扮,身穿大红直缀,腰缠一根金玉带,这都无所谓。关键是头戴簪花,而且还是一朵大红牡丹,让李宪看得有些眼晕。
果然不错,三百六十名妓.女动作整齐划一,全都屈身万福:“恭迎殿帅大人——”
“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眼前来的是谁吗?”高俅紧走几步来到李宪身边一拍他的肩膀:“李长生李半仙,无论才学神通,都是上上之选,弹指之间就可以让你们灰飞烟灭。”
李飞凤得到李宪眼角暗示,赶紧跑到高俅身前敛衽行礼:“民女飞凤年幼无知,上次竟然冒犯高相公,今日专门赔罪。”
高俅笑着伸手虚扶:“没事,上一次是老夫唐突,你没有在老夫身上施展掌心雷,那都是天神保佑!老夫回家之后,每日都上三炷香,不然就做噩梦。哈哈哈——”
李飞凤也会来事:“高相公,这里路不平整,我来扶着你走。”
高俅老怀大畅:“好,有小仙女护驾,老夫真是荣幸之至。李半仙,我们一起进去,看看那帮家伙今年又搞什么鬼!”
他们在这里高声谈笑,当然惊动了里面的人。高俅是朝中唯一的不倒翁,任何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拿翘放肆。
随着门子一声唱名,大门里面顿时涌出一大群人来,让李宪看得眼花缭乱。女人花枝招展也就罢了,这一群男人无一不是头戴簪花,竞相争艳。
李宪刚要跟着高俅进入大门,身后又传来一声高叫:“高大人别着急,也等一等下官才是!”
李纲也来参与此会,让李宪对今天的这次集会有了更深的认识。
没等李宪给李纲见礼,对面的人群之中已经走出一位年轻人,虽然穿着朴素,仅仅戴了一顶普通逍遥巾,上面斜插一枝海棠,但给人的感觉英俊不凡。
只不过在李宪看来,此人眼神游移,热情之中有一丝阴沉,显得很不协调。
没想到这个青年一开口,就让李宪大吃一惊:“赵桓迎接来迟,还请高大人和李大人不要见怪。”
李宪心头猛震:赵桓,不就是当今太子殿下、未来的宋钦宗?
高俅和李纲也不敢怠慢:“太子殿下多礼了,微臣承受不起!”
赵桓随即转身看着李宪:“这位就是李长生李半仙么?”
李宪更加不敢怠慢,赶紧躬身长揖:“草民李长生见过太子殿下!”
“半仙之名如雷贯耳,我们都是同龄人,倒也不必拘束才好。来来来,三位请随我来。”
没想到赵桓特别热情,竟然放下身段在前面侧身引路,让李宪对这个未来的钦宗皇帝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有了太子殿下在前面引路,此后再无波折,也不知道拐了几道弯,上了几层楼,终于来到一个大厅。
李宪放眼望去,十八根铜柱撑起这座大厅,宽度大概二十四米,长度大约六十米,高度应该有六米多。
让李宪更加吃惊的是,大厅正中间摆着一溜长桌,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很明显就像后世的自助集会。
大厅四周摆放着案几,不仅有文房四宝,还有一尊金香炉,里面青烟缭绕,满室生香。而且案几上已经标有名牌,李宪就在进门右侧第一台,也是整个大厅里面最末一席。
既来之则安之,李宪没有准备和任何人产生交集,所以和赵桓、高俅、李纲告了个罪,然后带领八女来到自己的席位坐下。好在案几后面有锦凳,倒也不担心坐不下。
对这种场合李宪并不陌生,二十一世纪多次吃过自助餐。那个时候训练量大,吃自助餐最占便宜,李宪几乎每个月出去大撮一顿。三十八块钱一位的自助餐,他能吃回来两百块钱。
李飞凤是小孩子,自然百无禁忌。在得到李宪首肯之后,她跑到中间的长条桌前,凡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都拿一份,一口气端回来四盘。然后爬到李宪的案几上盘膝坐下,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块朵颐。
李宪游目四顾,除了认识赵桓、高俅、李纲之外,还看见了开封府尹蔡懋,其他的近百人全都不认识。这些人分成四堆互相作揖打屁,并没有按规矩落座。
李宪百无聊奈,只好查看那些案几上的名牌打发时间。一直看到自己正对面的案几,也就是倒数第二位的席位,上面一块牌子让李宪再吃一惊:赵构!
赵构,宋徽宗赵佶的第九子。堂堂皇子身份,竟然被安排在倒数第二席,李宪脸上的表情开始丰富起来。
飞快的在脑海中转了一转,李宪顿时有些明悟。
赵佶一共有二十五个儿子,三十五个女儿(足够组成一个加强排),这些皇子、帝姬们因为兄弟姐妹太多,有的相互之间基本就不怎么认识。
赵构行九,母亲韦氏是郑皇后(当初还是端王妃,侍女出身)的侍女。
当时还有一个姓乔的侍女,这两个小小的侍女,要想在后宫激烈争宠斗争中“脱颖而出”,可能性非常小。但她们不肯放弃,并结为异姓姊妹,相约哪一个先得到皇帝的宠幸,一定要向皇帝推荐另一个。
经过“艰苦的努力”,乔氏首先被赵佶看上,渐渐得到恩宠。乔氏不忘旧约,向赵佶推荐了韦氏,韦氏因此得到了一次侍寝的机会,也因此加封为才人。
这一次侍寝,改变了韦氏的一生——她怀上了龙子,大观元年(1107)生下赵佶的第九个王子:赵构。
李宪心中冷笑:“赵构排名第九,才十七岁,而且母亲是卑贱的侍女。在一般人看来,未来的皇位基本和他无关,自然不会引起重视,殊不知老天爷马上就要开个大玩笑!”
恰在此时,高俅出言说道:“好了,金国特使暂时来不了,该干嘛就干嘛,老夫马上要回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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