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宴上有毒的糕点到底是怎么来的,下手的人又是谁,始终都没有查出来。
而林清对皇后的怀疑,也因为没有证据,而显得十分单薄。因为流产的缘故,皇后呆在坤宁宫静养,舆论也都倒向了她那一边,认为她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而李怀玉,自从那一日留下那么一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开,再没有来过关雎宫了。
林清有些气闷。一方面,对李怀玉能够这般心狠手辣,有些心惊。但同时也十分明白,宫里这样的手段,阴暗处还不知有多少,对李怀玉的行为,倒不是多么的不能理解。
或许她不能理解的,只是李怀玉在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变得那么陌生。
林清入宫几个月就去了李怀玉身边,至今已经快三年了。虽然其间起起伏伏,发生了很多事,对李怀玉有过怨有过恨,但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真的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因为李怀玉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她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她和他有过最亲近的接触。
她自诩为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所以虽然他对她并不一直都是那么好,然而她心底,却是包容的。
可是在李怀玉说出那句“朕不会允许有何家血脉的皇嗣诞生”的时候,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对李怀玉的那些认识和了解,是这样的肤浅。
也是那一刻,她忽然惊觉,李怀玉不管在她面前是什么样子,都是这个国家名正言顺的主人。
他是皇帝。
可是理智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她做不到对这一切泰然处之。
尤其是李怀玉离开之后,便不再来关雎宫之后,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多。
就连香凝都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夺过她手中的花剪,“小主再修,只怕这一盆花都不剩什么了!”
林清低头一看,可不是?一盆好好的菊花,被她剪得光秃秃的不说,地上还躺着两朵金黄的菊花,分明就是她刚才走神的时候剪下来的。
她无辜的抬头看了一眼香凝,弯腰将地上的两朵花拾起来,想了想,找了个盘子,装了一点水,将那菊花扔了进去,摆出来还颇有一分别样的意趣。
春凝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这几日她早发现了,林清做什么都恹恹的。而从前一日总要来一趟的皇上,也已经好几日不曾踏足关雎宫了。看娘娘这模样,怕是吵架了?
只是那日不过片刻功夫,也没听见什么吵闹声,更没有什么摔东西的声音,皇上忽然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所以春凝一开始并没有特别的放在心上,反倒对小主的种种行为喜在心中。
——从前娘娘对皇上,那可真是毫不在意。虽然皇上来的时候,总是招呼的面面俱到,然而皇上不来,娘娘却仍是淡淡的,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极少做出什么争宠之事来。
而今瞧见娘娘因着皇上,颇有些茶饭不思的模样,她心里不免也觉得好笑。
大抵因为林清这个人太过淡然,平日里少见这样的情绪,所以如今瞧见了,也格外的让人觉得奇特。
只是后来时日长了,皇上一直不来,娘娘虽然没什么心绪,却从不提起皇上,她才渐渐觉出不对来。
此时见香凝都这么说了,便也顺着劝道,“奴婢瞧着,娘娘这几日仿佛有了心事。连膳食都用得少了呢!”
“哪里的事?不过是这几日的饭菜不合心意罢了。”林清不甚在意的答道。
香凝朝春凝撇了撇嘴,饭菜不合胃口,骗谁呢?这些得宠的嫔妃的口味,御膳房记得牢牢的,岂会做的不合胃口?分明是借口罢了。可是娘娘不承认,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春凝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皇上最近也不大过来了,前儿大皇子还吵着要父皇呢!”
林清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春凝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正待继续说,却见林清淡淡道,“皇上国事繁忙,自然没得空儿过来了。不过几日功夫,你们急什么?”
“哪里才是几日功夫?奴婢听说,那慧淑容借着皇上给太后请安的空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是勾得皇上去了四面景写了两三夜呢!娘娘也着紧些!”香凝口无遮拦道。
林清听得羞恼,狠狠瞪了香凝一眼,她与慧淑容怎会一样?
慧淑容想要女儿,如今除了圣宠,还能有什么法子?可她又不求李怀玉什么,不来就不来,什么了不起?
春凝见她恼了,连忙拉了香凝一下,捉了个空儿教训她,“在娘娘跟前,说话也每个把门儿的!”
“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娘娘再这般,只怕皇上就不肯来咱们关雎宫了!”香凝有些不高兴,她又没说错!
春凝戳了她一下,“知道你是好心,可你没瞧出来么?小主正闹别扭呢!你现在去说这个,岂不是让她恼你?”
香凝还真没看出来,春凝也不解释,只道,“记着别乱说话就是了。”
其实林清自己对此并不是一无所觉。她自己也觉得,对李怀玉的关注似乎有些超过。
论理她对李怀玉又没什么情谊,她现在位分不似从前那么低,圣宠便也不再那么着紧。即便是一时冷落些,下头也不敢怠慢,着实不必这般挂心的。他来与不来,她都照样过她的日子。
然而林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也隐约察觉,从抓周宴那一日之后,自己对李怀玉的感觉已经与从前有些不同了。会不自觉的关注他,闲下来便会想到他,他不来时会气恼他
可她不愿意去深究。这世上的事,多少都是难得糊涂。她自知这辈子便耗在这深宫之中了,怎么样都是一辈子,既然如此,何苦看得那么清楚呢?
又过了两日,香凝出去一趟回来,惊得连连直叫,“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怎么还是这副疾风如火的模样?说了多少遍,只没有用。到底是怎么了?慢慢儿说。”春凝打断她道。
香凝这才停在林清面前,结果春凝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忙忙的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皇上封了砚儿做更衣呢!就是从前在仁诚皇后跟前伺候的那个砚儿!”
林清手里还拿着针,闻言一个恍惚,便扎到了手指上。然而她仿若未觉,只是淡淡的应道,“知道了。”
香凝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娘娘难道就不生气,不愤怒?
林清见她这幅模样,反倒笑了出来,“皇上喜欢谁,哪里是我能够过问的?皇后娘娘可说什么了?”
香凝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她听见消息,便连忙回来报信,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春凝看了林清一眼,问道,“娘娘,要不要派人出去打听一番?咱们这儿人虽不多,也都得用的。”
林清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做针线了。
谁知你不去惹事,不代表事不来惹你。没一会儿,便听得外头通报,如更衣过来给珍修仪请安了。
林清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如更衣,应该就是砚儿了吧?
如更衣,呵不过是个更衣,就有了封号了,这封号,拟的可真好呀!如更衣?还不知是如谁呢!
“请她进来吧。大老远的过来给本宫请安,怎么也不能无理了。”她淡淡的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理了理衣袖,一点一点拂去上头的褶皱,动作轻缓。
如更衣一进门,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笑着道,“嫔妾去过坤宁宫之后,第一个便来了关雎宫。且不说仁诚皇后生前就住在此处,嫔妾对关雎宫十分熟悉。只说珍修仪,对嫔妾也曾十分关切,嫔妾都感念在心呢!”
林清似乎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讽,淡淡的笑道,“如更衣要是喜欢,就去同皇上说,搬到关雎宫来住就是了。本宫虽不才,但也不会为难如更衣的。想必仁诚皇后知道了,也会高兴!”
说话时,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衣袖,根本不曾看过那如更衣一眼。
如更衣闻言笑脸一僵,继而又得意起来,柔声道,“那倒不必,怕是要辜负珍修仪的美意了。皇上说是让嫔妾住在乾清宫中,好方便就近伺候呢!这关雎宫,珍修仪便一个人住着吧,宽敞!”
林清终于抬起头来,将她打量了一番。不同于做宫女的时候,只能穿青蓝一类暗色的衣裳,如更衣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绣石榴花对襟袄,下身是石青色百褶裙,显得青春娇俏。
从前她在莲妃跟前的时候不显,这时候才发现,她原来也是个美人胚子。稍加雕琢,便能耀目。
“如更衣这一身真是好费心思,看来皇上果真看重的很。”所以内务府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赶制出她的衣裳来。真真是用足了心思了。
如更衣得意一笑,“不过是皇上垂怜罢了。比不得珍修仪宠遇优渥,又抚育大皇子。”
“天赐听话是真的,不与本宫捣乱罢了。”
林清不耐应付她,更不想让她瞧见大皇子,便开口打发她,“方才如更衣说,第一个来了关雎宫?虽则本宫十分领情,只是宫里也有规矩,上面尚有于贵妃,惠妃和云妃,以及符昭容四位娘娘在。本宫可不敢托大。”
见如更衣张嘴欲说,她又起唇道,“瞧本宫,倒忘了说了。如更衣若是想拜见仁诚皇后,大可以去奉先殿。”
如更衣被如此讥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一捏帕子,起身道,“娘娘教训的是,那嫔妾就告辞了。去给其他的娘娘们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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