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观你用网所抓渔获中,颇有些龟与鳖,你都捡出来扔了回去?”方长坐在船头,指着周帆身旁小网,似笑非笑问道。
由于刚刚已经使用过,这张粗布与麻作为材质,制作的很精心,看起来十分结实的网中,尚装满了渔获,不能进行下一网。
比起鱼钩来说,小网确实不太容易捕上大鱼,这可能是个概率问题。
这张小网中,个头稍大的鱼,已经被周帆放进了底舱里,那里储备着一定量淡水,可以保证它们在上岸时,或者摆上船里砧板时,依然维持鲜活。
剩下最多的,是各种虾子——就是方长昨天在这条船上所吃过那种——还有些夹杂着水藻和细碎水草的小鱼,诸如黄道土、桥丁、鲻鱼、白鱼、沙踏皮,以及零散几只寸许大小龟鳖,都在缓缓动着。
听到方长所问,周帆嗯了一声说道:
“那些没什么肉,也没法吃。就算是长成了大个的,烹起来也很麻烦,没人会要,连我们自己也不会吃。”
方长笑道:“那你就挑小个头龟鳖,装上半篓与我,吾要作价买下。”
周帆手上鱼线顿了下,转头对方长说道:“客人要这个做什么?这些没什么用,花钱买太过浪费,直接送您便是。”
缓缓站立起来,方长走到一侧船舷,背着手看向远处江岸:
“我家门口有个水潭,周围风景还算秀美,只是新落成不久,其中生物稀少,太过冷清。”
“刚刚看到这网中龟鳖,忽然有些想法,干脆买些回去,放进去养起来,也算给那个水潭增添些色彩。”
“小兄弟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周帆学着父亲的样子,拱手欠身拜道:“举手之劳,当然乐意之至,而且无甚成本,送与客人便是,无须使钱。”
方长将自己声音调成威严,对少年说道:
“说了我想帮你,收着便是,早些进学识字,于己于世界都有不小益处。而且我平日行为中,所持道理,首先便是不能轻易得人无故馈赠,还望理解。”
二人有些为气场所慑,不敢拒绝。
方长想帮这个少年,只是心中喜欢,无关道德,也无关良俗,毕竟他身入修行,也是方外之人,这些俗世牵绊,于自己关系不大,甚至也不太在意少年想法。
非要评判,他这次行事有点我行我素了。
少年开始动手,在自己每次下网所得中,那些乌龟与鳖挑出来,放进竹篓中攒下。
…………
待到行至兴庆府时,周帆连续下网,积攒了半竹篓小龟鳖,交给方长换了些钱,而后心满意足地随着父亲周长舵,齐将船驶离码头,扬起帆乘风,逆流而上离开。
父子二人干脆将竹篓也送给了方长。
他接过竹篓,挂在腰间,和酒葫芦一左一右,倒是挺对称。
兴庆府这边的景色,倒是让方长感觉甚是熟悉。兴庆府比起怀凤府来,稍偏西南,此处码头在兴庆府最南端,距离怀凤府将近百里,到云中山反而只有一百五十里左右。
同一条大江,在连州被叫做洞盱江,而在这里,却被叫做清江。
从云中山发源的白沟河,最终也是汇入了这条江,不过交汇点在更下游的地方。
由于交通便利,江中鱼可以直运到怀凤府。方长记得,他曾经在怀凤府城的悦来居,遇到那里售卖“清江笑口鱼”,是那家店的招牌菜之一。
不过,比起怀凤府悦来居的招牌菜,码头附近的水产更加新鲜,花样更多。
而且此处由于是交通要地,人来客往,货殖繁多,居民甚重,又有水关陆闸,百业俱兴,繁华程度不下于兴庆府府城,只是没有城墙而已。
方长吃了顿以鱼为主的餐饭,在这石金渡的市集上闲逛,感受此处人文风物。
虽然同属兴庆府,这里的习惯是稻饭羹鱼,连周围饭馆中,所提供主食也是以蒸米饭为主,装在小木桶里端上来,随便吃。
但若是到了兴庆府城周围,就变成了稻粟掺杂,而到了云中山下,就变成了粟为主食,面食次之。
“米糕——!上好的米糕嘞~!”
道旁两侧叫卖声阵阵,摊主们甚至店铺门前伙计们,此起彼伏呼喝着。
虽然还是以将自家所经营东西讲清楚为主,但各家纷纷选了比较有趣的词,有的甚至带上韵律,以求更加吸引注意力。
与其他人相比,这家米糕的小摊,吆喝内容并不出色,但前面排起的队伍挺长。
方长上前拍队买了一小块,这米糕摊子货量不多,只有两板,切了称重售卖,不过糕的形象很好,味道听周围评价也很不错,才吸引了这许多人。
米糕是糯米所制,不过这石金渡,南来北往人太多太杂,故而大家对米糕的称呼略有不同,有人叫它切糕,还有人叫它枣糕。
因为这米糕是糯米制成,将泡好糯米一层层铺在大锅里笼屉中,又铺上三四层北方某地特产的小枣。
那种枣子十分甜,成熟后撕开能拔出糖丝儿来,故而糯米中不用放糖,这糕就甜的美味。
售卖时,摊主用块薄木头片,将糕轻轻划开,包在黄纸中上秤,而后发卖与顾客,甜甜的枣子就像馅料,和粘口的清香糯米很相配。
唯一的问题,是冬天凉的过快。
连枣核嚼碎,慢慢吃完,方长清洁了双手。
接下来,他准备找车去兴庆府府城,而后一路向东经怀凤府回山。
随意找人闻名了此处车马行位置,方长正朝那边走过去。
忽然,他见到一小童,正拎着副碗筷站在路旁,神色焦急地看着每个人,脚下还有个小包裹,神态很是奇特。
由于记忆超群,他感觉这小童有些面熟。
修行人爱管闲事的心态发作,方长笑了笑,上前问道:“这位小哥,你在等什么?”
小童闻言,扭头仔细地瞅了方长一眼,见并不是自己等待的人,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并不是等你。”
说话间,有位青布衣衫的中年人,从长街另一头焦急地奔来,神色紧张,不断地看两侧周围。
眼光扫到小童脚下包裹时,他眼睛一亮。
于是中年人紧跑几步,到小童和方长身前,略微忐忑地说道:“二位请了,在下刚刚从此处路过,丢了个小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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