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姐劝怜雪用药。
飞燕楼里其他的姑娘们听说有人来给怜雪治眼睛,也纷纷过来看热闹,有人也跟春姐一起劝她不要任性。
只是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没人知道。
“要我说这麻药还是不用为好,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话的是个穿着杏黄兜衣白绸细纱裙的女子。
她眉间一点海棠花钿,柳眉杏眼,声音娇弱甜美。
怜雪虽然失明,却认得她。
“是莺歌姐姐吗?”
“好妹妹,是我,听说你要治眼睛,我特地来看你了,还让龟奴去外面给你买了个老母鸡,等晚上就给你炖上。”
叫做莺歌的女子声音婉转,一瞥一笑都是媚态。
顾君诀只是摇头,道:“鸡汤太油,会影响疗效,治疗这几天她只能吃些清粥白菜,也不能太重口。”
“啊,那真是可惜。”
“莺歌姐姐的好意奴心领了。”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你也是刚来京城,姐姐怜悯你的身世,多帮衬帮衬是应该的。”莺歌听说她不能吃太油太重口的食物,倒也没有再劝,只是一步三摇的站到旁边。
她是众多人里,少有劝说怜雪不吃麻药的。
旁人还以为是为了她好,想保护她的嗓子。
却不想,这时候一直没看见的春杏忽然钻出来,看着莺歌。
“什么姐妹情深,也就骗骗你自己吧,你不过是怕她嗓子毁了,以后便没有人能再替你躲在帘子后面唱曲罢了。”
“你……”
“你个小浪蹄子,谁让你出来的,给我回去!”
春姐看见她,脸色立即垮下。
“你们这些牛鬼蛇神,想的无外乎是怎么把这个瞎子的最后一分价值榨干。”
春杏大笑,“春姐劝她吃药,是想她毁了嗓子,就只能用身体去接待客人,卖更多的价钱,莺歌姐姐我刚已经说过了,至于你们……
你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觉得怜雪生的勾人,却能在这腌臜地方保留着干净的身子,争先恐后的想把她拖进这泥水里罢了!”
“春杏!你疯了是不是,谁准你在这里乱嚼舌根?!”莺歌脸色骤沉,“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怜雪辛苦赚来的银子,有大半都进了你的口袋!”
“那又如何,即是如此,我也比你们有良心,我不过就是每次拿她三五两银子而已,从不害她,哪像你们,各个生得丑恶嘴脸,真是让我恶心!”
“你……”
“岂有此理!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快把这贱蹄子给我拖下去,别让她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春姐气得发抖。
门外的龟奴也没傻站着,立即就进来,把尖叫着的春杏给拖走了。
她走之后,屋内出现一刹那诡异的死寂。
好半晌,春姐才上前,看着顾君诀道:“这位小大夫……”
“大姐你不用说什么,你们这里的恩怨,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大夫,只负责看病。”顾君诀打断她,懒得看她假惺惺。
春姐连连点头。
“小大夫说得是,那这药……”
“既然怜雪姑娘自己不愿意用麻药,那我自然是尊重她的选择,好了,我现在要开始施针,还请诸位都退出去吧。”
“这……我们不能在旁边看着吗?”
“大姐你这话真有意思,你又不是大夫,在旁边看着做什么。”顾君诀笑眯眯的,“难道,你还能在旁边指点我一二?”
“……”
她这么说,春姐就更尴尬了。
本来以为还能在旁边吹吹歪风,但顾君诀这个态度,她们也再做不了更多,只能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全退出去。
咔。
门轻轻关上。
顾君诀这才看向面前的怜雪,“姑娘往时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难怪黑卿这么在乎她,本来就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姣好面孔,又生活在这些吸血的水蛭中间,就更显得清新脱俗了。
怜雪只是笑,“顾小姐垂怜,奴觉得还好。”
“行,那你把药吃下去,我这就准备施针了。”顾君诀找了根凳子,翻上去站着,这样刚好能看到怜雪头顶。
飞燕楼的中庭里有一个日晷,也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平日里看着别具一格,今天却又有了另外的作用。
黑卿站在门口。
自从所有人退出来,顾君诀开始施针之后,他就不准其他人进去,哪怕是趴在窗子上看一眼也不允许。
他平时都是老老实实的模样,沉默少语,白皙的皮肤带着柔弱和美艳。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却像是发了狠,垂落的发丝遮住那枚浅蓝色眼眸,阴鸷凶狠,像是山巅的雪,又像是雪中的狼。
有几个花娘本来还想弄出些乱子,打扰里面的治疗。
因为她们听说针灸是需要很谨慎的,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不行,又说怜雪今天的针灸是在头部,想着万一有个失手,那不就永远少个对手吗?
那大夫……
那是什么大夫,那分明就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能看什么病。
若她真的把怜雪给看死了,也不是其他人的过错,最多怪那个小丫头医术不济,草菅人命罢了。
“你们可想清楚,人命关天,你们若想捣乱,害得小姐失手,小心被抓紧大理寺里,先脱一层皮。”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抓我们?”
“就是,难道她自己技不如人,就要拿我们顶缸?这未免太不讲道理。”
“对对对,你这是血口喷人。”
“就凭你这句话,我们就能去告你!”
花娘们闹起来。
叽叽喳喳,向聚集了两百只鸭子。
黑卿沉着脸,“你们以为她是谁,她堂堂顾神医的千金,得顾神医亲传,能活死人肉白骨,她如何会失手,别说是闹到大理寺,就是走出去,盛京百姓的口水都能淹死你们。”
“你!”
“嗯,说得不错。”
几人吵嚷的时候,黑卿身后的门终于开了,顾君诀拿帕子擦手,上面隐约能看得些血迹。
屋里,怜雪已经睡下。
“我是不知道,咱们柔柔弱弱的黑卿,还有这样的口才,不错不错。”顾君诀表扬他。
“小姐看好了?”黑卿垂眸,看一眼中庭的日晷。
一个时辰。
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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