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老仆骨异将阴岐所要见的人带来,那是个犹如直立狗熊般壮硕而凶煞的男人,阔眼之中满是侵略气息。这便是厉权,在阴岐面前,他十分恭谨守度。因为很早的时候,厉权便见到了阴岐的“真实面目”。
成为统率“青骨”七人之一后,厉权恭谨愈盛,他愿意跟从“野心勃勃”的少主,以便谋求在这死水一般的宗门里走到更高的峰巅。当然,厉权自不会知晓,他侍奉的少主平生最大的野心便是“不要烦我”,所谓权势对于阴岐而言,并无任何吸引力。
那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少主!”厉权蒲扇般大手抱拳,粗声粗气地道。
“行了,坐吧。”阴岐摆了摆手,驱使这些人,他更喜欢靠智慧而非那浮于表面的形制,“给我说说近日门中的事情吧。”
“是!”
厉权其人看似蠢笨粗鲁、狂野暴躁,实际上却是阴岐放在宗门里的眼睛。随着厉权细致讲述,阴岐再印证自己所知,对于宗门里那些老家伙之事,顿时心中有数。
“厉权,”阴岐沉吟片刻,道,“今后你接触一下‘天庸’、‘地祀’两位执事长老。”
厉权自然懂得“接触”为何意,一时惊讶,道:“少主,那大长老处——”
阴岐摆摆手,道:“无妨,交给我便是。”厉权见说,也不多言。过了片刻,只听阴岐又问道:“对了,近来魂殿那些家伙,有什么动静吗?”
厉权道:“属下查到‘断魂阁’近来似又与蛮荒圣殿那伙人走得很近。”
阴岐道:“可知由谁主持?”
厉权答道:“似是断魂阁三长老。”
“哦~,”阴岐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啪地打开折扇,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个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浑身鬼气森森的家伙,“原来是他啊。啧,看来魂殿那些家伙,仍然放不下嘛,呵——修罗之力?一个个尽皆寄托虚无缥缈,还说‘世人愚昧’,我看这些家伙也差不多!”
厉权干笑一声,不知如何答话。
过了一阵,厉权又想起一事,从身上取出一物,道:“少主,年炬托属下向你问候。”接着便将那物呈上,阴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抄录卷藏,随手翻了翻,呵地不知所谓那般笑了笑。
“年炬啊,”阴岐把卷藏丢在一旁,“他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怎么这回倒找上门来了。”
厉权道:“据属下所知,年炬想借助少主之力,搜寻血殿遗失的传承。”阴岐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惊讶:“他能找到‘滴血洞’所在?”厉权老实地道:“属下不知。”阴岐想了想,有些明白那年炬的心思,笑道:“也罢,我对血殿的传承同样很感兴趣,此事我会亲自处理,你先完成其他事务吧。”
厉权领命:“是,少主!”
待得厉权起身离去,阴岐仰面躺倒在榻椅之上,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脑海里思绪放空,胡乱地想着:“魂殿要诀我已拿到手中,若那年炬不是妄言,再拿到血殿传承的话——嘶,那我岂不是能重现‘祖神诀’之威能?唉~,希望它当真如传言那般厉害,不枉费我如是劳心费力一场罢~!”
嘡嘡嘡!
房门嘎吱一下打开,却是骨异面带异色地闯入进来。
阴岐微微仰起脑袋,不悦地看过去:“何事?”
骨异张了张嘴,以急切且古怪的模样说道:“少主,童姑娘来了!”
“什么?”从来便挂着淡淡笑意的阴岐,惊得自那榻椅上跳了起来,“该死,谁放她进来的?难道那些驻守宗门的家伙只会吃饭吗!”便在此时,远远一声清叱竟带着金戈铁马锋锐之气传开:“滚开,我来找阴岐的,别自讨苦吃!阴岐?阴岐!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在,赶紧给我滚出来!”
“算了算了,记得一会儿说我不在!”
“别给我漏了马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只见阴岐回身在榻椅之下摸索一阵,随即便听得身后墙壁发出沉闷声响,竟就此挪开显出一条密道来。阴岐闪身便跳入密道,而后墙壁合拢,却是被那声音惊得连面都未露,消失不见。
——
青云门,大竹峰。
白云悠悠,青山依旧。
大竹峰后山茂密黑节竹林里,一个小小少年正自挥汗如雨,坎坎伐竹之声,在那静寂的后山里传开老远,声振林樾。那少年便是上山一年之久的大竹峰小师弟张小凡。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不想转眼便是一年过去,而张小凡也早已习惯山居修行的日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张小凡在门中的任务却颇重,除了每日上午入门弟子的功课,他还得勤奋修炼道法,亦且需要兼顾照料大竹峰上三位惹不起的家伙——大黄、吹雪还有那孤城。
一犬两猫。
张小凡也分不清是否青云门里灵气自生,便是寻常见惯的猫狗之属,也比他在村里见过的聪明。这一年多以来,他没少被那三个极通人性甚至连话语都能听懂的家伙捉弄与折磨。偏偏大黄狗乃是师父爱犬,惹不起;两只小猫又是七师兄下山前托付给他,而他也答应好生照料的,无法弃之不顾。
师姐田灵儿已经在两月前结束了入门弟子的功课,现在整个后山竹林,也只有他才会来此。因为某些缘故,张小凡在自己都不甚清楚的情况下,成了众人认定的“毫无修行天赋”之人,一年以来,他竟是连“太极玄清道”入门一层都没能修炼成功,便是他自己,也认定自己资质愚钝了。
田不易初时气愤、失落之后,反倒释然,只当大竹峰上多一个吃饭的罢了。在张小凡看来,却是师父师娘对他百般优容,哪怕他修行道法练得极差,也从未有过一句重话。这般恩情,张小凡深知无以为报,只能以更加踏实的态度完成每一次修行,从不懈怠。
闲暇之余,他时常会想起与他颇为亲近,但下山一年有余的七师兄。
隐隐地,在他小小的心里,也有着一些羡慕。
如果,自己也能像七师兄一样,为师父师娘争光,那便好了!
每回一念至此,他又有些面颊发烫,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七师兄乃是大竹峰天赋最高之人,自己哪里比得上?唉,还是脚踏实地,先把当下的修行做好吧!
时隔一年,虽然未曾忘却草庙村惨案之景象,但他已不像最初那般不安和无所适从了。只在有时午夜梦回,他仍会想起在草庙村里无忧无虑的时光,以及最为亲近的双亲面庞。偶尔,还会有另外一个他从未与人言说的,一个老和尚的面貌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时至正午。
汗流浃背的张小凡脸上露出欢喜,费了莫大之劲,总算砍断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黑节竹,对比之前,进步斐然。只是浑身疲乏,手臂更是酸涩难当,当即也不顾地上脏污,坐着歇息了好一会儿,气力回复,这才起身往守静堂回去。
走在幽静小路上下山,张小凡有些疑惑。
怎地今日,没见到师父养的那条大黄狗?自师姐不再做入门弟子功课之后,后山里便只有大黄一个,会时不时来陪他。一人一狗,荒寂深山竹林,倒也相得益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快要走到守静堂时,张小凡听见前面忽地传来一阵“汪汪”地狗叫,正是大黄的声音。听它声音,似乎十分热切欢快,张小凡心中好奇,难不成六师兄不慎之下,又被那大黄偷到了肉骨头?
转过路途,只见那大黄摇头摆尾,狗脸之上满是谄媚,正自围着一人欢快地蹦跳。那人身穿蓝色道袍,气度不凡,手里拿着一根不似大竹峰形制的骨头,正在逗弄那蠢狗。张小凡出现时,那人便先一步觉察到他,毫无意外地转头过来,笑呵呵地道:“小师弟,做完功课啦?”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之色,大步跑过来站定,道:“七师兄,你回来了?”
“哈哈哈!”秦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凡,一年不见,你长高啦。如何,修为可有精进?”
张小凡见问,一时语塞,吱唔地道:“师兄,我、我资质愚钝,让你失望了,我的修为没有什么进步。”
秦烨不知底细,还道他谦虚,便随口安慰道:“无妨,晚些师兄为你单独指点便是。那‘玉清’前三层皆是夯实根基,并不困难的。”
张小凡闻言心中一热,只觉师兄还是原来那般亲切,一年未见的生疏感顿时消失无踪。想来应该是快到中午用膳时间,秦烨在外边同张小凡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得远处一声惊讶语气道:“老七?”却是大师兄宋大仁,以及吴大义等其他几位师兄齐齐过来。
秦烨面带笑意,迎着几位师兄而去,先一步见礼:“诸位师兄,一年不见,师兄们可曾安好?”
“好,好!”宋大仁近前来,见他气度举止皆有成熟,便拍拍他的肩膀,夸道,“一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如此画面,倒是跟先前秦烨拍张小凡有些相似。
旁边三师兄郑大礼道:“不错,黑了,也长壮了!”
何大智接口道:“虽然黑了些,也不用担心,只在咱们大竹峰上将养些日子,必然又白白净净!”郑大礼不乐意了:“黑点又怎么了?黑一些健康,也更有男子气概!”何大智言语一滞,道:“师兄,你这是指桑骂槐啊,说我缺乏男子气概吗?”郑大礼“哼”地一声,摇头否认道:“我可没这般说啊,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何大智不服气:“可你刚才所言,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一见两人争执,后边杜必书便忍不住了:“两位师兄既然争执不下,不如咱们便打个赌——”岂料郑大礼、何大智不约而同,齐声斥道:“老六,你闭嘴!”
看着吵吵嚷嚷的一众师兄,秦烨心中感怀不已。
虽是一年未见,但师兄们仍相处这般融洽,他便放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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