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郊外一处茂密的树林后面,有着一条清澈小河,这里杂草横生,十分偏僻,隐隐可见翠绿的杂草中间有着一顶笠帽,但见一位身披蓑衣的老者坐在河边钓着鱼,须发黑白掺杂,满面的沧桑,目光显得有些懒散无神,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非常魁梧的中年男子,二人一块在垂钓。
“老爷!老爷!”
一阵叫喊打破了小河宁静。
只见一个体态稍胖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什么事?”
老者微微皱眉,似有不悦,目光兀自落在河面上。
“老爷!陛下派人传旨,让老爷明日务必要去上朝。”
鱼线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但非有鱼上钩。
过了一会儿,老者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体态微胖的男子转身就离开了。
他一走,那魁梧男子就道:“大哥,陛下此次宣你入宫,定是为了册立新皇后的事。”
老者叹了口气。
魁梧男子又道:“这本是他们长孙一脉的内斗,咱们犯不着卷进去。”
老者沉默不语。
魁梧男子继续道:“大哥,国舅公他们可都不是好惹的,而且一直都想找咱们麻烦,若非大哥一直都闭门不出,没有让国舅公找到机会,恐怕也难以幸免。而如今陛下年幼,远比不上太宗圣上,也是靠不住的。想当初房遗爱一案,李道宗和薛万彻满门遭洗,可是当时陛下也未为他们说过半句话,他们两个可都为咱大唐开疆辟土,立下不世之功,李道宗还是陛下的堂叔,更何况我们?大哥,这浑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趟。”
老者略有不满道:“我说你也真是的,钓鱼就钓鱼,哪这么多话,鱼都让你给吓跑了。”
“大哥,这---。”
“行了,哥心里有数。”
这老者便是隋唐演义中大名鼎鼎的徐懋功,现在唤作李勣。而在他边上这位魁梧男子则是他的弟弟李弼。
......
......
翌日!
天还是微微亮时,太极殿大门前就站满了人,三三两两彼此交流着,但比起以往而言,相互间的言语就少了很多,毕竟如今局势非常为妙,谁也不敢乱说话。
忽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老者缓缓步入进来。其余大臣一见,均是面色一惊,这李勣竟然来上朝呢?
众人是瞠目结舌!
原本来说李勣作为中枢大臣,理应来上朝,不来才让人感到奇怪,但是自李治即位以来,他就很少露面,常常数月不来上朝,一直抱病在家,除非李治要升他官,他就来拒绝一下,也仅此而已。
毕竟李勣的功绩在这里,李治怎么升他都不过分,但是他虚衔尽收,实职一个不要。李治就强加于他,你强加给我我也不做事,实的我也给它弄成虚的。
“将军!”
“将军!”
只见不少红袍大臣纷纷迎上向李勣行礼,脸上没有一丝谄媚,有得只是无比的恭敬。
这些人都是李勣的旧部,因为唐朝文武不分家的,讲的是出将入相,将军转文职太正常了,文官当将军也是如此,房玄龄一代大儒也担任了许久的兵部尚书。李勣的很多部下,因为没有仗打了,就转入文职,遍布于大理寺,六部,以及地方上。三省倒是不多,因为三省需要太高的文学素养,这一部分人就是属于绝对的中立派,因为群龙无首,李勣天天躲在家里养病,他们也就管好本分就行了。但是军人有一个特性,就是一日上司,终生上司,别人来,我不听,我就听我老长官的话。
李勣一一拱手回礼,表情非常淡,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流,显得很生分,借着咳嗽声,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面,咳的要命,仿佛已经病入膏肓。
褚遂良望着李勣,面露忧色,与长孙无忌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长孙无忌因为当初就与韩艺谈过,如今见李勣来了,心里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而李义府等人见了,却是面露喜色。
大臣们也渐渐感觉到这气氛有些为妙,可能会有事发生,这太阳都还未从西边出来,李勣就跑来上朝了,真是太不寻常了。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早朝非常平淡,跟平时一样,汇报一下工作,李治夸他们几句,李勣一句话都没有说,站在前面打瞌睡,就这样草草收场。
可是散朝之后,张德胜就不声不响通知长孙无忌、李勣、褚遂良、于志宁四人先别走,等会入殿议事,四人也早有准备,于是就去到旁屋等候。
李勣来的最晚,晃晃悠悠的来到屋内,可一见到长孙无忌,立刻快步上前,向长孙无忌作揖行礼,问道:“太尉,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好?”
长孙无忌赶紧起身扶着他,呵呵道:“懋功啊,真不是我说你,你可是我大唐的顶梁柱啊,怎么能大半年才来这么一趟,你真是愧对先帝对你的恩情啊!”
朝中唯一能够让长孙无忌起身的,也就是李勣了。
李勣叹道:“太尉言重,我不过就一介匹夫,这顶梁柱可当不起,太尉才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不过我确实愧对先帝陛下的恩情。唉...可惜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年轻的时候,落下一身病根,如今实在是有心无力。”
长孙无忌动容道:“你这一身病都是为了我大唐,真是难为你了,坐坐坐。”
李勣又喝于志宁、褚遂良寒暄几句,四人这才坐下。
褚遂良目光一扫,道:“太尉,司空,右仆射,今日陛下召集咱们议事,多半是为了皇后的事情。看来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要立武昭仪为后,可若我们坐视不管,真是有违先帝的临终嘱咐,但如果违背了皇帝的意志,必死无疑啊。”
于志宁双目一闭,就入定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做声,余光看向李勣。李勣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这四个人真是大唐名列前茅的老戏骨,你要能看穿他们在想什么,那绝对是宰相之才。
但甭管李勣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褚遂良这话谁也不敢反驳,因为李世民确实在临终前将李治和王皇后托付给了他们,这是临终嘱托,都是有记载的。
褚遂良一看都没有做声,于是又向长孙无忌道:“太尉,你乃陛下的舅舅,可不能让陛下落下一个杀舅舅的恶名。”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做声。
褚遂良又向李勣道:“司空,你乃我大唐的开国功勋,也不能让陛下落下一个杀功勋的恶名啊!”他又想于志宁说了同样的一番话,见二人都不做声,最后一拍胸脯,豪气万丈的说道:“唯我褚遂良,出生民间,对国家没有立下汗马功劳,现在能够高居此位,全凭先帝的恩赐,而且还受到先帝的托付。唉....当初先帝可是亲手将陛下和皇后的手放在我手里,若不以死抗争,以后有何面目与先帝见面呢?”
这段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气概。
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大唐有此宰相,何愁千秋万世。
可李勣一听这话,不太对劲啊!我就在这里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多咳了两声,然后就被你褚遂良给代表了。这心里是委屈的要命啊!
褚遂良看似忠心耿耿,义薄云天,这生死攸关之际,你们别来,要死是死我,这是一种舍人为人的精神呀。
但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就可就错了。
这四个人都知道李治找他们是为了什么事,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是肯定反对的,如果只是他们三个人的话,肯定赶紧商量对策,待会如何对付李治,但是现在多了个李勣,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商量咱们怎么怎么对付皇帝,这你是想造反么?
但问题是,这又不得不商量。
褚遂良他们知道会有一日,早就在思考对策,他们心里有底的,关键是他们并不知道李勣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反对?还是支持?
在此之前,李勣是完全的中立派,他根本连面都不露,他与任何人的关系都非常淡,别说长孙无忌,连他的旧部下都难以见他一面。
当初房遗爱一案,长孙无忌借此清除异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李勣给拉下水来,但问题是一来他找不到李勣的把柄,再来李勣乖得很,不念及权势,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你要说他是皇帝的人,他又屡屡拒绝皇帝的恩赐,不但他拒绝,他还逼迫自己的儿孙都拒绝,这不就是在跟李治撇清关系么,看着就像是要告老还乡的状态了。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四个人代表着整个朝堂,已经有三个人是明确拒绝了,唯有李勣一直没有表态,如果李勣也表态反对的话,那就一句话不说,都是必胜无疑,李治是皇帝,但是中枢大臣都反对,他也不敢乱来。
褚遂良就怕待会李勣突然站出来支持李治,那就无法挽回,非常糟糕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李勣已经神秘到这种程度了,就连长孙无忌都摸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方才褚遂良第一句话,就是在试探李勣,但是李勣不做声。他心想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发言好了,他后面的一番话,就是摆出一副大家意见一致而由他褚遂良发言的姿态,李勣就没有办法发言了,不发言就等于是支持褚遂良。
褚遂良可不蠢,精明要命。
“哎哟!”
李勣突然一手捂住头,痛苦的呻吟出来。
褚遂良忙道:“司空,你怎么呢?”
“哎呦,这老毛病又犯了!啊---!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李勣双手捂头,浑身发颤,汗都流了出来,看似疼得厉害。
褚遂良看得都傻了。
恰好张德胜走了进来,准备宣他们入殿议事,一看咱们的大司空竟然头疼的浑身发颤,脸都吓青了,道:“大---大司空,你---你怎么呢?”
李勣叫嚷着:“哎呦!疼死我了。”
“快---快宣御医!”
“没用的,我这老毛病了,只有我家的祖传秘方,方能止疼。”
张德胜急得要命,朝着身边两小太监喊道:“你们还傻站着作甚,快些扶司空回去。”
那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扶起李勣往外面走去。
可这李勣一走,张德胜突然反应过来,不禁茫然四顾,不对呀!咱奉命宣他入殿议事,这把他给送走了,咱家怎么跟陛下去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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